第 5章 318室
我在看守所與死囚對飲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我穿過四幢房屋,在第五幢右側的鐵門前停下。
這一路過來,我不停地打量著這座看守所的內部結構,它像是一個巨大的“豐”字,中間那一豎是走廊,三橫是一間間的籠子,和我估計的一致,每一幢(每一排)都有三十幾個房間的樣子。
王隊從腰裡取出一把很長的黃銅鑰匙,對著五幢右側鐵門鎖口捅了半天,沒有捅開,這讓他感覺不好意思,他說:“這地方年頭太久了,都是在幾十年老基礎上擴建的,計劃明年搬遷,現在基本都是修修補補。”
我手上戴著手銬,我是來受押的,不是兩個單位之間來參觀的,不配聽他的這種介紹,我沒有說話,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又說:“進去後不要暴露自己以前身份。這樣會方便一點。”
至於為什麼會方便一點他沒有說。我感激地答道:“好的,好的。”
他又折騰了一會,才將門開啟。我進去後,他在我身後將鐵門拉上。
這裡是五幢右半側的籠子,我從一間間的籠子前走過,透過鐵門上拇指粗的鋼筋,躺在床板上的人一個接一個緊緊挨著一起,連地板上都躺滿了人,好像是鄉村婚禮上一頭頭屠宰完畢等待褪毛的牲畜。
我們即將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在倒數第三間籠子的鐵門停下來,門框上鑲嵌有一塊牌子——318室。
王隊又從腰間掏出另一把鑰匙,嘩啦啦地開著門。站在門口的我往裡看,和剛才路過的那些籠子不同的是,這一間籠子寬敞許多,其它的籠子只有一排床板,這間籠子有面對面的兩排,中間是一米五米寬的過道,像是一家大車店。
王隊的門剛一開啟,一顆睡在門邊的光頭靈活地蹦了起來,我自覺地走進去,籠子裡的燈光比走廊上的都亮,光頭站在門邊,一副隨時聽從吩咐的模樣。王隊衝他說了一句:“把他安排睡你邊上。”
光頭胸一挺,大聲回答:“是!”
王隊沒有二話,將門“咣噹”一聲關了,拿出鑰匙轉了幾圈。
光頭是個二十七八歲模樣的年輕人,眉毛又粗又短,鼻子很大,兩邊嘴角挑釁般的往上翹,眼珠滴溜溜的轉著,他湊過來,歪著腦袋笑嘻嘻地說:“第一次吧。”
我也衝他笑笑:“是的。”
“家裡和王隊關係戶吧?”
我又笑了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他見我沒有回話,當成了我的預設,就說:“不說都知道,王隊一般不輕易給人打招呼。”
眼前這傢伙想必就是傳說中籠子裡面的籠頭了,雖然我在這個行業裡面,知道看守所裡有籠頭這麼回事,在當時的崗位上,我更多關注的是如何讓這些人招供,對發生在看守所內部的一些事只能是道聽途說,現在輪到我親自來體驗這裡的江湖了。
空氣中有股古怪的味道,那是許多人的呼吸和身體密閉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無法散開混濁的臭味,我沒有辦法一下子適應這個環境,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些什麼。年輕人看見我手足無措的樣子,說:“等一下。”
我剛才說過,路上看到每個籠子的地板上都睡滿了人,318也是一樣,此時,我的腳下就有一顆熟睡的腦袋,張著嘴巴有節奏的打著小呼嚕。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敢動,怕一不小心踩到他的腦袋,年輕人可管不了那麼許多,他一步跳到床板上,腳踩在躺著的人與人之間的空隙裡,可以說,這些空隙根本容不進他的一隻腳,或者說,他認為的空隙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的腳像是硬生生打進門縫的楔子,只管一路走過去,好幾次踩在了人的身上,他也不管,被踩著的人“哎喲”一聲,眯著眼睛一看是他,閉上眼睛繼續睡,這場景把我給看笑了。
他跑到最後一張鋪位前,從躺著的人身上不由分說地扯出一床被子,朝我這邊扔過來,他又從邊上傢伙身上扯出另一床被子,扔過來,然後在第一個人身上踢一腳,說:“來人了,往邊上靠一靠。”
睡著的人好像知道剛才發生的事,閉著眼睛左右扭動了一下身子,第二個也是如此這番地扭動了一下。他一個個踢過去,神奇的是,等十一個人全部扭動一遍,我的眼前像變戲法一樣出現了三十多公分的鋪位。
年輕人又從自己的鋪位上拉過一床被子,這樣我就有了三床,一床墊下面的和兩床蓋的,他一邊幫我整理被鋪,一邊解釋說:“這都是我的,借給他們用的。”
他一扭頭看我還拿著杯子牙刷,接過去放在床板邊的地上:“這些,明天再教你怎麼擺放,晚上先睡覺。”
我脫了衣服躺進被窩,這些被鋪還帶著他們熱烘烘的體溫,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在睡覺的時候和男人靠得那麼近,他們把我夾在中間,擠得滿滿當當,感覺血液流通都不是那麼順暢,開始時候我是仰躺著,時間一久四肢有些發麻,於是我翻了一個身子,結果我發現自己的臉和另一張男人的臉近在咫尺,我都能夠聞到對面那張臉的鼻息,我又想恢復仰躺,結果發現兩隻胳膊放不下去,我把胳膊拿起來墊在腦袋下。
房間內的天花板大約有七米多高,在五米高的兩邊牆壁上分別有兩扇開啟的長方形斜窗,這些寬大的窗子不僅僅用來透氣,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功能,在監控影片沒有普及的時代,它們是走在上面巡邏民警觀察籠子裡犯人一舉一動的視窗。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另外有一排透氣窗,躺在我這個位置,從這裡看出去,能看到一小塊的天空。
像做夢一樣,我已經徹底的失去了自由。
室內燈光明亮,鼾聲此起彼伏。我睡不著,冰冷的現實已經擺在我的面前,我要考慮接下來怎麼辦,我要推演一下最悲觀和最樂觀情況下會發生什麼,等待我的又是怎麼樣的一個大結局,無論怎麼說,站在我的角度,人生的苦酒已經釀成,無非是豪飲和小酌之間的區別。
我,曾經警察系統內的中層幹部,在這些年的工作當中,被我送進監獄的犯罪分子不下於一千人,如今,我淪落到了和他們一起,像他們一樣,等待著命運審判,一想到這裡,我的心便一陣陣的揪著痛。
這一晚,我迷迷糊糊睡睡醒醒,腦子像滾燙的CPU,當我剛想入睡,一根弦將我在夢的邊緣又扯了出來,於是我又重新思考,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十五分鐘或者更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