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安沒有選擇去質問朱棣,自古以來成王敗寇自是如此。

如果他失敗,月兒的下場也不會比黃子澄的妻女姐妹好到哪裡去。

徐平安再次來到皇城,走進皇宮,此時工匠們正熱火朝天地忙活修復奉天殿。

這時一名小太監見到徐平安,急忙走了過來,說道:“徐將軍,殿下正在乾清宮等著您呢。”

徐平安原本是想去找朱能的,但朱棣叫他,他也只能先去乾清宮。

徐平安跟著小太監穿過一堆腳手架,正當此時竹製的腳手架晃動了一下,頭頂的一名工匠竟然掉了下來。

徐平安來不及多想,藉著奉天殿牆壁,躍至半空,再運用氣流抵消自己落地時的一些衝擊力,這才將這名工匠救下。

“謝,謝大人救命之恩。”。這名工匠還心有餘悸地說到。

徐平安將此人扶起,淡淡地說道:“不謝。”

旁邊的小太監見腳手架上竟然掉了個人,急忙把管事的工匠叫來呵斥了一頓,並責令其告誡這裡的工匠一定要多加小心。

“這往來宮裡面的都是貴人,要是砸死砸傷了某個文臣武將,你們連同你的父母妻兒一個都跑不了。”,小太監罵罵咧咧地說到。

管事的工匠只能在一旁彎著腰一個勁地賠不是,並保證自己一定讓工匠們多加小心。

“這還差不多。”,訓斥得夠了,小太監也是放過了工匠管事,來到徐平安面前告了身罪,這才帶著徐平安繼續前往乾清宮。

“將軍果然是武藝高強,剛才那麼高的地方也能將人救下,不愧為我大明棟樑。”,小太監說到。

徐平安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公公謬讚了。”,此人對待身份不同的人簡直就是兩副面孔,徐平安原本不想搭理此人,但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他也不好表現得太過厭惡。

來到乾清宮,朱棣正站在一面等身的銅鏡前,旁邊還有兩名小太監各自手裡捧著一個木盤,木盤裡分別盛著皇帝登基或者朝廷有怎麼隆重莊嚴的事需要皇帝參與時才穿的袞和冕。

剛一進門朱棣就問道:“徐先生當街殺了名女子不知道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徐平安心中驚訝,鄭和的勢力連自己都盯上了嗎。

徐平安趕忙告罪,但朱棣卻表示無妨,這些靖難欽犯的家眷本就該死的。

徐平安聞言沒再說話。

朱棣對著銅鏡照了照,見徐平安沉默,於是問道:“徐先生,你說本王若是穿上著天子服飾如何?”

徐平安面色無悲無喜,但卻恭敬地說道:“自是適合。”

朱棣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後天就要祭拜父皇,到時候文武百官將會聯合勸進,本王將在太祖陵前繼位,向世人宣告本王將會是大明新的皇帝。”

說著朱棣目光如炬,神色堅定,說道:“本王就是要創造一個昌隆的盛世。”

“年號就叫作——永樂!”

徐平安精神一震,這也算是見到了歷史,建文將會過去,永樂將會到來。

朱棣坐回到龍椅之上,說道:“徐先生,後日皇陵護衛之事就交給你了。”

徐平安拱手說道:“是。”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徐平安便告退回去組織人手安排好後天皇陵的安保工作。

這次也有小太監領路,不過卻換了新人。

兩人也沒有說話,再次路過那片腳手架之時,之前被救之人喊住了徐平安,叫道:“大人,大人請留步。”

徐平安轉頭問到:“何事?”

那人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拱手說道:“好叫小人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日後小人也好報恩於大人。”

徐平安淡漠地說道:“本人徐平安,至於報恩就不必了。”

那人年紀三十多歲的樣子,顯然是有家室之人,他見徐平安這樣說,也是十分感激,這年頭這種好人實在不多見啊。

該男子恭敬地說道:“小的家住南京城城西,外號泥瓦張,若是恩人有什麼用得著小人的地方,著人給小人帶句話就成,要不是恩人救了俺,俺都不知道俺妻兒該如何活下去,恩人若是發話,小的就是死也在所不惜。”

徐平安點了點頭,隨後便帶著小太監離開。

男子站在風中凌亂了許久,心裡想到:這位大人真是個大好人啊。

徐平安來到奉天門前,問了問當值的軍士,朱能在何處,在得知對方帶人回北平接將士們的家眷了,徐平安便直接出了皇城。

現在燕軍中的各大勢力逐漸被朱棣分割開來,以免串聯,朱能走了這麼大的事自己竟然沒有收到訊息,不過,既然朱棣猜疑他們,徐平安便也不打算與朱棣對著幹些什麼事,也許當一個富家翁也不錯。

至少能多點時間陪陪月兒。

徐平安現在越來越發現自己似乎真的不會變老了,所以他很急切,想要回到在意的人身邊,他怕對方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離自己而去。

朱棣清算了很多人,所以南京也就空出了許多宅子,目前徐平安住的就是一名御史的家。

這名御史也是頭鐵,敢當眾罵朱棣是亂臣賊子,毫無疑問這人就被朱棣下獄了,但你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是這御史確實履行了作為一名御史的職責,他說的也確實沒錯,但有時候有些話就是不能說。

徐平安路過秦淮河畔,這裡青樓可謂是遍地開花,可以稱得上是大明最頂尖的一批會所,但徐平安已經對青樓沒什麼興趣了,他都已經患上青樓PTSD了。

徐平安搖搖頭,正準備走快點離開,一道熟悉的身影卻抓住了他的眼眸。

柳詩詩?這女人怎麼在這裡?

徐平安心中疑惑,雖然只看到對方在二樓窗前出現了一瞬,但他知道這人就是柳詩詩。

徐平安走進青樓,一名三十多歲模樣,還風韻猶存的女子走了過來。

“你是老鴇?”,徐平安問到。

女子笑了笑說道:“這位爺,奴家可不是老鴇,若是您要見柳媽媽還請跟我來。”

柳媽媽?

徐平安心中更加疑惑,便跟著這名女子來到二樓的一間房門前。

推開門只見一名娉婷婉約,嬌豔俏麗,穿著粉色長裙的女子坐在桌前。

“徐公子,好久不見。”,柳詩詩一臉微笑,淡淡地打著招呼到,她給了帶徐平安過來的女子一個眼神,那女子便識趣的離開了。

“你......”,徐平安看著柳詩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畢竟張昺是他們殺死的,她也從一個官家夫人,再次淪落為了賣笑的妓女。

柳詩詩似乎猜到了徐平安的想法,說道:“你不必介懷,嫁給張昺本就是燕王府計劃的一環。”

徐平安這才瞭然,接著柳詩詩便請徐平安入座,給其沏上了一壺茶又說道:“這兒也是燕王府的收集情報處所一,我便是這兒的管事。”

徐平安還沒說什麼,柳詩詩接著說道:“我幫燕王府做事,也不為了什麼,仇人已經被燕王殺了,我這輩子也只能是替燕王賣命,才能報答燕王殿下的恩情。”

徐平安抿了口茶,說道:“你真的願意嗎?”

柳詩詩心中苦笑,自己若是有別的選擇,她也想與心上之人白頭偕老一生,可是已經做不到了不是嗎?龍鱗衛一環扣一環,只要進了龍鱗衛就已經身不由己了,或者說這個時代就是身不由己。

但柳詩詩面上還是要強顏歡笑,她輕輕地說道:“也不算是不願意吧,只能說混個日子。”

徐平安淡淡地點了點頭,說道:“若是什麼時候不想在這兒待了,我府上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柳詩詩不可置信,眼中泛起淚花,問道:“真的?”

“真的。”,徐平安平靜地說到。

柳詩詩繼續問道:“公子不怕我是靖難罪臣的家眷?”

徐平安答道:“不怕。”

柳詩詩渾身有些顫抖說道:“公子不怕別人取笑你找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媽子?”

徐平安依然淡淡地答道:“不怕。”

陽光照進屋內,金色的微風輕輕吹起粉色的衣裙,吹亂佳人耳邊的秀髮,佳人的淚滴化作白金色的珍珠落下。

柳詩詩擦乾自己的眼淚,問道:“公子不嫌棄我並非處子之身?”

徐平安默默地看著她,好一會才說道:“那次,我......我感受得到。”

柳詩詩俏臉微紅,急忙推著徐平安到門外,關上房門說道:“你回去吧,你想納本姑娘入門,本姑娘還不一定看得上你。”

徐平安在門外敲了一陣,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便離開了此處。

門內,柳詩詩靠在門上,兩行淚水劃過臉頰,她慢慢地蹲在地上,不禁抱住膝蓋哭了出來。

良久,柳詩詩收拾好心情,坐回到窗邊,之前帶徐平安進來的女子走了進來,見柳詩詩眼眶通紅說道:“姐姐,莫非是那人欺負了你,我替你報仇。”

柳詩詩趕忙攔住,說道:“靈兒,沒事,我只是眼睛進了沙子無礙的。”

靈兒說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歡那個人?若是喜歡,郎有情妾有意的話,姐姐莫要錯過了才是。”

柳詩詩看著窗外,說道:“只是對方已有家室,我又何苦作那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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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明孝陵方城的城樓之上。

朱棣率文武百官,皇室宗親祭拜完朱元璋後,來到了明孝陵方城這邊齊聚。

大明的高階官員以及皇室宗親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站到了方城之上,其他的官員和一些無關緊要的皇室宗親則站在了方城之下,眾多軍士則站在孝陵各處,嚴密地監視著此地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新派武官以邱福為首,新派文官以姚廣孝為首,皇室宗親以寧王朱權為首,以及靖難遺臣由方孝孺、楊士奇、夏元吉等為首,聯合勸進朱棣。

朱棣推辭再三,最終決定接受,繼皇帝大位,續大明國祚。

就在這時一道很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了,方孝孺說道:“殿下此時還要宣佈一件事情。”

朱棣面色冷下來,說道:“此事等回去再與你說。”

方孝孺卻逼著朱棣說道:“殿下若是不說,臣這篇勸進之文也不會拿出來。”

朱棣冷冷地看著方孝孺說道:“你在威脅朕!”

方孝孺也有些激動地說道:“我是在替天下百姓威脅陛下!”

朱棣怒道:“你別忘了你也是江南士族。”

方孝孺大笑著說道:“正因為我也是江南士族,我才明白魏晉隋唐士族門閥的恐怖之處,所以我為天下百姓請命!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請陛下恢復北平舊制!”,方孝孺跪下舉起自己的勸進文章大聲說到。

方城下的人都懵了,這城頭上貌似方大人是在和我們的新陛下吵架?

朱棣冷冷地說道:“我不恢復又如何?”

方孝孺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這兒可有陛下親手寫的證明。”,說著從衣服裡拿出一張紙來。

“你倒不如先看看上面的印章是不是本王所蓋。”,朱棣冷笑地看著方孝孺說到。

方孝孺開啟一看,結果發現真的不是燕王朱棣印章所蓋。

“這,這不可能!”,方孝孺行若癲狂地說到,接著便是指著朱棣罵道:“朱棣小兒,你這個逆賊,你根本就沒想要答應老夫。”

朱棣笑道:“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這時有官員上前來勸道:“方大人這麼重要的日子就算國事上與陛下有分歧,又何必在此說,到時候我們拿到朝堂上再說不好嗎。”

“你走開!”,方孝孺推開那名來勸自己的官員,接著大罵道:“朱棣逆賊,算我看錯你了,你的所作所為還不如建文皇帝。”

朱棣看著方孝孺說道:“朕原本打算讓你順便來寫這登基詔書,方孝孺,朕再最後問你一遍,你是否是要與朕作對,於大明作對!”

方孝孺說道:“老夫就是要為天下百姓發出此聲,無論是勸進之文還是登基詔書,老夫絕不會為你這個逆賊所寫!”

朱棣淡淡地說道:“你就不怕朕誅你九族嗎?”

方孝孺激動地說道:“你就算是誅我十族又如何。”

這時下面也有官員被方孝孺的行為帶動起來,一些建文舊臣甚至也跟著罵朱棣是逆賊,叛臣。

朱棣看著城下的跳樑小醜,笑了笑,威嚴且冷聲地說道:“那朕就誅你十族!”

方孝孺在江南文人心中地位頗高,他願意合作的話,至少能安撫絕大部分士子的心,在一定程度上為朱棣正名。

但朱棣沒想到的上,方孝孺此人真算的是名士,竟然不為所動,真要為百姓發聲,朱棣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此事,但此時已經無路可退,朱棣索性拋下偽裝。

朱棣拿過一旁寧王朱權用木盤端著的龍袍披在自己身上,拔出寶劍。

朱棣手中的寶劍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朱棣目光如炬,眼神中閃過一絲精芒,隨後堅定地看向城下,對著眾人說道:“朕就是要告訴你們一件事,這九五至尊的大位......”

說著朱棣怒目圓睜,充滿威嚴地說道:“朕坐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