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御花園到啟祥宮,你一句話都不和朕講,在鬧什麼脾氣嗎?”回到寢宮,皇上開口問道。
“皇上不應該來嬪妾這兒,會讓貴妃娘娘難堪。”
“朕喜歡和你在一起,不必在意旁人。”
“皇上是隨性了,賠禮道歉的還是嬪妾。”我把皇上獨自丟在屋裡,去招呼拾柒,代我給各宮娘娘賠罪。
皇上看著我忙前忙後,終於失去耐心,打發所有奴婢出去,把我拉進內室,按坐在榻上。
“就這樣晾著朕不管嗎?”
“嬪妾還有話要交代——”
“她們知道該怎麼辦,”皇上坐到另一側,說道,“接下來是私人時間了。”
“所以皇上有什麼要事?”我倚在桌旁,一手托腮,一手輕叩桌板,聽他到底能編出些什麼話。
“錦衣衛指揮使許衛均,奉朕之命調查刺客一事,已有眉目。”
難道,皇上知道我與丈妖山的關係了?我的手停下來,按著桌板,思考對策。
見過我的人以及刺客的家人都在丈妖山,錦衣衛的手伸不到那裡。看皇上的神情,此刻並不是來興師問罪。也許,他在試探我。
“是東陵國派來的嗎?”東陵近年頻繁與大商發生衝突,前朝也發生過行刺之事。
“是丈妖山。”皇上斬釘截鐵的說道。
“後宮不得干政。皇上,為何要和嬪妾說這些?”
“你知道丈妖山陰的貴澤莊嗎?”
丈妖山的村民,都來自貴澤莊,我猶豫這件事該不該說。前朝時,丈妖山洗劫貴澤莊一事,似乎是人盡皆知,只是朝廷以為村民皆被殺害,不知他們在丈妖山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我點點頭,表示知道貴澤莊的存在。
突然,皇上握住我的手,神色激動:“現在,它消失了。”
“小主怎麼了?皇上走後,您就一直髮呆。”
說話的人,是拾柒。
“花翎呢?”
“奴婢在這兒,小主有什麼吩咐。”花翎走上前來,拾柒知趣的退後,並帶著其他人出去。
“花翎,你最聰明瞭,”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覺得世界上存在歷史被改變的事嗎?”
“歷史皆由史官記錄,若是改上兩筆,歷經百年,或許會以假亂真。”
“但是記憶不會變的,對嗎?”
花翎想了想,答道:“歷史上也有歷經三朝的老臣,細數史官的謬誤,重修史書,為王侯將相正名。”
“知道了,”我平復心情,“你去把倉庫裡皇上上月賞的白玉墜子拿來。”
“小主,”花翎明顯愣了一下,疑惑道,“倉庫裡沒有什麼白玉墜子啊。”
“你沒去找過,怎知沒有。”
“奴婢日日都清點,確實沒見到過,”花翎遲疑道,“不過,若是小主堅持,奴婢再去找找。”
“等等,”我急切的問道,“如果你現在出門,發現連倉庫都不見了,你會怎麼想?”
“那一定是皇上派人在奴婢沒看到的時候拆掉了。”
“如果花影、拾柒還有宮裡的其他人,都表示完全不知道倉庫的存在呢?”
“那一定是,拆倉庫這件事是個秘密,大家都要裝作不知道。”
“花翎,”我認真的告訴她,“倉庫憑空消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小主,”花翎突然跪下來,“以奴婢的身份,是沒資格過問的。奴婢所見的怪力亂神,也許是主子們在縱橫謀劃。如果小主參與進來,也許會成為棋局的一環,可是奴婢這樣的人,知道太多是會引來殺身之禍的。”
“你先起來吧。”
花翎說的沒錯,知道的太多,就會引來更多的禍事。他是皇上,即使他觸碰到了禁忌,天塌下來,他還是皇上。但是我不一樣,如果我繼續深入調查,很可能給自己和家人都帶來滅頂之災。
我走到院子裡,看見倉庫還好端端的在那裡,和過去的幾十天都一樣。早希在院子裡煮茶,趙守年靠在連廊下打盹。
我看見燕子飛過頭頂,落在新綠的銀杏樹枝上,尋覓自己的新家。它曾經在秋天是金黃的,無可置疑。
就這樣吧,這不是我應該調查的事。我是穆爾察挽秋,我進宮是為了出人頭地,我的背後是丈妖山,我應該和皇上站在對立面。
可是……
腦海中再次不受控制的迴響,皇上的話像詛咒一般深深烙印在思想中:
“朕試探過很多人,只有你的記憶和朕是相同的。”
“朕曾經遇見過你兩次,一次在十七歲,一次在二十五歲。很遺憾,但似乎兩次都不是你。你也許也遇見過朕,即使你已經忘記。”
“忘了我們剛剛的對話吧。”
“對了,挽秋,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朕的名字吧,商行章。”
我感到頭痛。
也許是因為我們離席太早,沒能聽見舒美人的忠告:
“褻瀆神明者,必遭天譴。”
“小主在為何時煩心?”夜晚,拾柒悄悄問我。
“宋嬪那邊可有什麼訊息?”
“素兒從門縫塞進來一封信,囑咐小主閱後即焚。”
我在燭光下,讀了信上的幾行字。
沒什麼大事,只是丈妖山來了位姓葉的軍師。這就要打仗嗎?我在火光中瞥見了宋宜安的身影。
真奇怪,總覺得這不是他。
我想,是我進宮久了吧,我好像沒那麼喜歡他了。可是,商行章說,“兩次都不是我”,那是什麼意思呢?他十七歲時,我才七歲,怎麼會遇見並愛上我呢?我從沒叫過他的名字,卻意外的順口。現在,我還是十六歲的我,這沒有變。但是一定有什麼是變了的,那個十五歲瘋狂愛上宋宜安的是誰呢?商行章心心念唸的又是誰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
今晚的月亮很圓,等月亮再圓上幾次,啟祥宮就會迎來第一聲嬰兒的啼哭,到那時,有誰還會在意慘淡的真相呢?
所謂怪力亂神,不過是有人在縱橫謀劃。
夜深了,該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