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宋南知再無迴旋餘地,她忍下瞬起的怒火,再度進言: “這匕首本就應該屬於皇女,放在臣女身邊是暴殄天物,公主喜歡,也算得上完璧歸趙了。”

接過花韻手中的錦盒,宋南知將它放在已準備好的桌几上。

“宋姑娘大義。”蕭予章清冷的聲音帶著真誠,似乎真是在為宋南知的名聲考慮。

“多謝景王殿下開導。”末了,宋南知向蕭予章福了福身,表現得毫無破綻。

蕭予章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舉手之勞。”

不知為何,宋南知卻覺得這景王句句話都充滿著挑釁意味。

“景王你今天倒是有好興致。”蕭予文搖搖頭嘆氣,語氣中帶著不解,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向來置身事外,只做旁觀者的,怎麼今日?

蕭予章對太子的疑問笑而不語,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向宋南知。

她始終面帶微笑,端莊大方,主導進行投壺遊戲,絲毫看不出她方才已被激怒。

而女客們的投壺遊戲在公主下場之後,毫無爭議由公主拔得頭籌,宋南知親手端著匕首獻給安陽公主,安陽公主淡淡點點頭,沒有多餘言語,似乎並不歡喜。

一旁的宋南話笑得燦爛,假意安慰道:“姐姐莫要傷心,常言道有舍才有得,會有姐姐你高興那日的。”

“妹妹言重了,沒有比今日更讓人高興的了。”宋南知也笑得不遑多讓。

兩姐妹談笑自若,引得旁人真假難辨地讚歎道:“真是姐妹情深呀!”

“讓老夫看看南知在哪?”此時,急著見外孫女的杜少師才姍姍來遲。

·

轉眼人間燈火代替滿園繁花,熱鬧散盡,宋南知留宿杜府,坐在廊下看著天上那輪明月。

她摩挲著手上的玉鐲,心中苦笑,外祖母希望她掌握住自己的命運,那也能理解自己的迫不得已吧!

“我一定會拿回來的!”她暗暗發誓。

“姑娘,杜公送走客人,現在在善思亭自酌,姑娘要去陪陪嗎?”花韻端著酒壺告訴宋南知她打聽到的訊息。

今日杜鶴雲雖然去花園看她,但是也不能當著眾人的面上演什麼祖孫情深。

幾句不鹹不淡的問候後,杜鶴雲就要去招待貴客,便引著太子殿下和景王離開了。

想到太子,宋南知握緊玉鐲,不管是杜鶴雲如表現的那般疼愛她,或者因為與外祖母的和離厭棄她,她都需要他的幫助。

跟著花韻來到善思亭,亭外站著一個童子,杜鶴雲一人獨坐,卻有兩隻酒杯,聽到腳步聲,他摸了摸鬍子,沒有回頭,招呼道:“南知你來得正好。”

“外祖父猜得出是我?”宋南知好奇,除了三歲前,今天還是第一次見面。

“我的幾個孫子孫女,腳步都不似你這般穩重,你的腳步帶著心事,像你母親。”杜鶴雲憶起自己早逝的大女兒,不由傷心。

宋南知不料他突然提起自己的娘,不禁鼻酸,眼眶一紅,再開口,聲音已然哽咽:“外祖父……”

其實她不記得母親是一個怎樣的人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她臨終前的嘆息。

“孩子平白惹得你傷心了,快坐下吧。”杜鶴雲慈愛的拍拍她的手。

宋南知擦擦眼淚,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杯子,故作輕鬆:“外祖父難道是神仙,已經算好了我要來。”

杜鶴雲只笑笑,看著花韻端著汝窯青瓷酒壺,道:“我已經聞到這酒壺裡的酒香了,快快給我滿上。”

宋南知接來酒壺,給杜鶴雲斟滿,杜鶴雲嚐了一口,嘆氣道:“是你外祖母的秘藏吧!”

“所以先帶來給您嚐嚐,我怕外祖母留給我的東西,我都無力保管。”宋南知見杜鶴雲主動提起大長公主,心中放下不少,知道他並不記恨外祖母。

“難為你了,畢竟安陽公主深受寵愛。”他雖然去得晚,但發生什麼事自然有人跟他報告。

宋南知落寞地搖搖頭,在外祖父面前,她無需保留,更要博取同情才是。

她的心情,杜鶴雲理解,畢竟他曾與同樣驕縱的南陵長公主做了幾年夫妻。

但到底算君臣之間,他知道此事無解,只嘆道:“若是……你外祖母應該早幾年就將你送回來的。”

早做打算,別人還會忌憚大長公主的的權勢,可是她一向隨心所欲,目中無人,也不會去想,她走後這孩子的處境。

宋南知淺笑:“將外祖母留在纖州,我也不願意。”

外祖母后面幾年身體不好,不能再長途跋涉回京城。

杜鶴雲看著宋南知面前的酒杯,彷彿聽到了南陵大長公主冰冷的話語,那時她不容拒絕地說,“南知是她的外孫女,由她負責。”

他搖搖頭,不想再提她,轉而道:“你的表妹們,被寵得驕縱了些,平常也不愛讀書,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委屈,你多擔待點。”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鶴雲知道平常的疼愛放縱了孫女們。

“我並不為此感到委屈,表妹也只是性子急了點,直爽的人自然有她的可愛之處。”

話雖如此,宋南知心中不免有一絲失望,她安慰自己,到底是一個多年不見的外人,偏心是難免的。

只是另外一件事,她卻不想拐彎抹角,先噗呲一聲笑出來,才道:“我初見太子,果然他是外祖父您的學生,不像公主那般高高在上。”

“為人父母總會對兒子嚴格些。”杜鶴雲同樣笑道。

“太子平常來府上多嗎?”宋南知好奇問。

“有時候會來跟我談學問。”杜鶴雲放下酒杯,有幾分詫異,到底浸淫官場多年,瞬間就猜到了宋南知的話外之意。

慢慢拿起酒杯,在鼻尖聞了聞,道:“你到底是像南陵大長公主多些。”

宋南知眼神十分堅定地看著杜鶴雲,他只能嘆氣,知道這也是她以後最好的選擇,點點頭道:“你多住幾天,陪陪我這個老頭吧。”

·

宋南話回到房間,羅本英就跟了過來,心急問:“話兒,怎麼樣?事情順利嗎?”

杜府貴夫人都去參加的壽誕,她身為一品官夫人,卻只能避嫌,躲在家裡焦急地等著女兒。

“哪那麼容易。”宋南話甩掉青色披帛,歪躺到榻上。

“唉!那你再想辦法呀。”羅本英嘆氣,怕自己女兒掉以輕心。

“娘,你也太沉不住氣了,我出手哪有不行的。”宋南話十分自信。

“那你剛才又說不容易?”羅本英被女兒說的糊塗了。

宋南話將靠背調整舒適,藉著燭火欣賞自己的手,胸有成竹道:“最重要的一步已經走完,後面不管她願不願,都由不得她了,只待公主再設宴會。”

“那還不快讓公主準備。”羅本英一聽女兒如此有把握,催促道。

“我難道是皇后?能使喚動公主。”宋南話在公主面前說得上話,卻也是伏低做小換來的,聽到母親說得輕鬆,她氣不打一處來。

“我也是擔心夜長夢多。”女兒生氣,羅本英只得安撫,她還有其他事要跟她說呢,“現在肯定餓了吧,我準備了你愛吃的點心,來嚐嚐。”

宋南話接過母親遞來的銀箸,夾了塊荷花芋泥酥,吃完才道:“公主上次遊湖救了一位書生,最近對他比較感興趣。”

“什麼樣的書生居然能引起公主的興趣。”羅本英很是好奇。

宋南話卻不甚在意:“不過一個窮書生,金玉其外,攀附權貴之輩罷了。”

羅本英聽完卻打起別的主意。

沉默了一會,看著女兒吃完了,她才開口,對著女兒一通嘮叨:“我說話兒,下次見公主時,把你舅舅家的女兒也帶上吧,你舅舅雖然不爭氣,到底是我弟弟,你也多幫襯下,讓你表妹找個好人家。”

宋南話聽到這話就恨不得對母親翻白眼:“公主是一般人想見就見的。”

羅本英聽不進去,異想天開道:“最好也將你表弟引薦給公主,她能對窮書生有興趣,說不定也會對你表弟有興趣。”

宋南話連反駁都不想了,只說:“我累了要休息,娘你回去吧。”

羅本英走的時候依依不捨,回頭叮囑:“話兒記得帶上你表妹。”

她這個母親真是說不聽,怎麼也不忘惦記自己母家,宋南話沒好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