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想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誰又想整日顛沛流離,任人欺辱?她垂下眼眸,想起那日他把自己從青樓這等醃漬之地解救出來,如今她也想像當日一樣,幫眼前人走出困局。

她咬著下唇,呆呆的望著地上的灰色菱磚,對面的人似乎還在等她答覆,過了很久,她也想了很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不僅只為了報恩,也是為了幫趙延聆取得這次的冠首之位,不管會付出多大代價,哪怕是讓她日後只能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存在,哪怕是讓她嫁給一個她毫不相識的人。

很快,趙延聆就帶著她回到了趙家,也是在當日,她瞧見了趙延聆口中所說的他的夫人,宋家的大小姐,那個名喚阿槿的女子。

那日的趙家夫人身著素色衣裙,頭戴素銀髮釵,未施粉黛,一身素雅,身後伴著一位靈氣十足的侍女。

因宋家老爺剛逝世不久,所以只能作此裝扮,可即便如此,蔣小竹也是覺得眼前的女子好看的不得了,端莊秀麗,優雅絕倫,也難怪趙延聆會這樣在意她,時常掛在嘴邊,就連畫人物肖像,也不知不覺畫成了他夫人的模樣。

可是這樣絕佳的人她能學到十之八九嗎?蔣小竹瞧著自己一身鮮豔亮麗的衣裙,這還是趙延聆才去集市上買的,據說是現當下正時興的款式,可不知怎的,這花花綠綠的穿在身上,怎麼看都覺得刺眼,這樣素雅的人自己怎麼比,又怎麼敢比?

她躲在趙延聆身後,露出一雙眼睛, 偷偷瞄著這位趙夫人,趙延聆將她從身後推了出來,朝著她介紹道“ 小竹,她是夫人,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和我們生活在一起,這裡是你的家。”

她聽‘家’這個字,心裡陡然一暖。

她的父母,為了活命,狠心將她推出家門,讓她陷入苦海,而趙延聆,一個和他無親無故的人,帶她脫離苦海,給她飯吃,給她衣穿,並帶她回來,還告訴她,這裡是家,是她的家。

再後來,趙延聆為她請了好多教習的先生和嬤嬤,又是教她儀表儀態,又是教寫字彈琴,甚至大大小小的吃飯、走路、說話、跳舞、下棋也一併找了專門的師傅來教她。

宋槿畫從小學過什麼,看過什麼書,他都一一按照原樣讓她看讓她學,那段時間她時常熬到半宿才將一天的功課做完,趙延聆有時就在書房陪她到半夜,還時不時的提點一二。

幾個月後,蔣小竹的身體再也不會像起初那樣乾乾瘦瘦,而是越發豐腴,面板似乎也變的白淨很多,原本的瓜子臉也成了鵝蛋龐,周身的氣質也似乎越來越接近那人了。

一切進行的很是順利,趙延聆滿是欣慰的望著蔣小竹,一大清早就在自家的梅園裡,提筆作畫。

樹下的女子婀娜多姿,一陣風風吹起粉紗裙角,蔣小竹倚樹而立,望著不遠處作畫的人,那人長身玉立,一身絳紫,白玉點綴,一手提筆,一手輕輕壓著臂彎,清風徐來,攜來陣陣梅香,枝丫上飄零下幾朵梅花花瓣,無意間落在他的衣角髮梢,他挑眉一笑,抖抖衣角,將一身殘花丟在靴旁。

蔣小竹恍惚間失神,忘乎所以的望著他。

傲然獨立,清骨流芳,彷彿他才是這入畫的人。

她望著漸漸畫成的畫作,心情有點失落,明明知道,趙延聆所畫的每一幅畫作,都是在畫他的夫人,即便是像現在這樣,明明對面站的是她,但是趙延聆的眼裡心裡,手上的畫筆,桌上的畫紙,全部都是宋槿畫。

待畫到最後一筆,趙延聆鈐印題字,一抬頭,宋槿畫的身影朝著這邊走進,趙延聆滿是欣喜的捧著剛畫好的畫作,獻寶似的給宋槿畫看,這畫上雖然畫的是蔣小竹的一身粉荷色紗裙,但是那張臉,分明就是宋槿畫。

後來宋槿畫也來了,趙延聆獻寶似的將剛畫好的畫作捧給她看,趙夫人只看了一眼,似乎並沒有太大興趣。

之後兩人沒說幾句話就不歡而散,趙延聆望著宋槿畫離去的背影有點失落,他垂下眼眸,呆呆望著手裡有些發皺的畫紙。

蔣小竹小心翼翼走近,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從她第一次到趙家,就發現趙家夫人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而且也沒有和她說過幾句話,她試探著開口道“少爺,夫人是不是生氣了?”

趙延聆回過神來,慘淡的搖了搖頭,但還是為她辯解“阿槿她先是喪父,後是喪家,難免有些情緒,也是怪我,在宋家最危難的時候一點兒也幫不上阿槿。”

他頓了頓,朝著蔣小竹吩咐道“夫人她最近心情不好,以後見著她,儘量躲著點。”

蔣小竹忙點頭應了幾聲,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看的出來,這位趙夫人似乎不是很待見她。

她記得有一日,趙延聆捧出一幅畫,畫上畫的是一位起舞女子,舞姿曼妙,姿態婀娜,似乎在下一刻就會衝出紙面,擺臂起舞,眼尖的蔣小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趙夫人。

趙延聆憐惜的望著畫中的美人,嘆道“阿槿自年少時就習舞,她學的很好也很用功,我畫過她上百張畫作,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幅她跳舞時的畫,可惜還是不能將她的舞藝展現的盡善盡美。”

蔣小竹小心翼翼接過畫作,仔細端詳起來,明明已經畫的很好了,但是趙延聆還是不滿意,也不知道趙夫人的舞姿究竟是何等驚豔,她很想親眼見上一見。

那一日,她照例在小池塘畔習舞,她習舞只是半路出家,身段底子自然比不過宋槿畫,腕子上的水袖猶如死物一般,怎麼也做不到靈動輕巧。

她正一遍又一遍的嘗試舞起水袖,誰曾想恰巧宋槿畫和那名喚小鳶的侍女剛好路過,蔣小竹見了來人,想起趙延聆的話,匆匆行了一禮,正準備離開,卻被宋槿畫擋在了面前。

蔣小竹深深壓低了腦袋,察覺身前有一片陰影慢慢走近,即便不用抬頭看,她也知道那雙柔媚無雙的眼睛正在死死盯著她,似乎要將她從頭到腳看透一般,她不自覺朝後退了兩步。

來人收回目光,先是問了些無關緊要的話,蔣小竹都老老實實回答了,沒有一句欺瞞,不知怎的,話題就扯到了趙延聆身上,宋槿畫突然問道“你很喜歡相公?”

聽到這一句,蔣小竹猛的抬起頭,愣愣的看向她,突然感到一絲羞愧,她心虛的慢慢垂下腦袋,咬著下唇堅定的搖了搖頭,之前說的都是實話,連名字也不曾欺瞞,可偏偏除了這一句。

少爺他是個好人,是個難得的好人,他將自己帶回家,不會辱罵她,也不會欺負她,還給飯吃,買最時興的衣裙穿,在這裡,她還學到很多以前從沒見過的東西,雖然這一切都是為了趙夫人,可他依然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