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老宅子,裝修簡約的小房間,軟軟的大床。

少年剛坐下便見到祁瑞安帶著一個陌生人進了房間,最初還有些敵意的少年在見到祁瑞安之後鬆懈了下來。

醫師將藥箱放在一邊的小桌子上,看向少年:“小朋友把上衣脫了好不好,阿姨幫你檢查一下傷口。”

……少年僵硬了一下,將身上套著的明顯有些大的之前祁瑞安找給他的衣服脫了下來,露出了身上斑駁的傷痕。

他還不太能聽懂這裡的語言,但是大概看她手裡的東西能猜出來是要幹什麼。

祁之鳶也是第一次在十五六歲的孩子身上看到這麼多傷痕。她來之前祁瑞安已經跟他交代了一下少年的基本情況,所以具體見到的時候並沒有多少驚訝。這倒是給少年減輕了不少心理負擔。

他此前從來沒有想過要收起自己的魚鰭,直到見到了這麼多善良的人類,他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他從來沒有做過相關的練習,此刻他的鰭努力地往回縮。祁之鳶沒有過於驚訝反而讓他有些難為情,蒼白的小臉難得有了些紅暈。

祁之鳶輕輕將少年的背鰭撫平,小心的處理著旁邊的傷口,手上動作不停,開口安撫:“不用緊張,你的背鰭很漂亮的,是遺傳的你爸爸的嗎?”

她在說什麼……

少年抬頭看向祁瑞安,似乎只在求助。

祁瑞安向祁之鳶解釋:“這孩子剛從國外回來,還不太能聽懂咱們的語言。”

“啊……說的也是。”

“雖然我沒見過那條鮫人,不過看這孩子的模樣,那鮫人應該不會差到哪去。”

“鮫人長得好看那不是很正常嗎?”

祁之鳶處理好少年身上的傷口之後站起身。

“怎麼樣?”祁瑞安問道。

沉默了一瞬,祁之鳶開口:“這孩子自愈能力應該是比較強了,應該是遺傳了鮫人,白澤血沒這個功能,做不到這麼快,身上大部分都是最近一個月才造成的,但也都恢復的差不多,我重新替他清理了一下傷口,至少不會留疤,但是以前的那些就沒辦法了。”

“還有嗎?”

“身材比例。不符合正常人類的身材比例,但是脈象和人類相似,還是隨祁瑞雪的多一些。不過鮫人和人類,也分不太出來吧,畢竟我沒真正見過鮫人,要不是他身上的魚鰭我打死都不會相信的。”

祁瑞安思考片刻:“所以其實還是可以作為正常人生活的,對吧?”

“……對。”祁之鳶回答道,“只要能把鰭藏起來就行。不過……”

祁之鳶看向祁瑞安:“瑞安,他是你的外甥,就也是我的外甥,我知道你擔心他,但是你要知道家裡那些老頑固可不是擺設。”

祁瑞安沒有立刻接話,他確實擔心眼前的少年。不僅僅是因為身世可憐,更多的是因為他是祁瑞雪的孩子。

他讓祁之鳶給他處理傷口而不是家裡的普通大夫,也是因為不希望宅子裡很快就開始流行關於眼前少年與魚鰭的傳聞。

當初在東海祁家調查的時候,他就曾聽那邊的人說起祁瑞雪和那鮫人格外親近,他不相信祁瑞雪就會喜歡上那條魚,他也不相信對方是一條膚淺的魚。

但是他相信在後來長久時間裡的相依為命可以讓他們產生感情。他在查閱科研室的研究記錄報告時簡直快瘋了,對於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

“我知道,但我才是家主。”

半晌祁瑞安悶聲說出來這麼一句話。

“況且長輩們也不全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我相信我可以說通他們的。”

祁之鳶聽了這話低頭掩下嘴角浮起的笑容:“那就讓他和阿願一起唸書吧。小阿願現在是學話識字的年紀,也適合和這孩子一起。”

“謝謝。”

“都是一家人,小阿願也是你的孩子,客氣什麼。”

……

就這樣少年有了臨時的名字,阿澤。

小阿願名叫祁可願,是祁瑞安和祁之鳶的第二個孩子,是一個漂亮的小丫頭。阿澤第一次見到小阿願的時候小阿願還是一個奶娃娃。

阿澤看著漂亮的奶娃娃難得的侷促起來。

奶媽認識這位小公子。年輕侍從之間最喜歡傳話,對這位小公子的流言也不盡相同。這位有些年紀了的奶媽以前年輕的時候也照顧過祁瑞雪,所以對這位小公子也有一些說不明白的感情。

她啊,最喜歡小雪了,小雪母親死的早,她是待小雪和祁瑞安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的。

小阿願看著這位漂亮哥哥伸著小手咿咿呀呀的喊著哥哥。

哥哥這個詞她會的早,因為她本來也有一個哥哥。

奶媽問阿澤要不要抱抱這個小阿願,阿澤很願意,但是他怕自己抱不好小阿願難受。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人類幼崽,真的很漂亮……

在奶媽的教導下阿澤小心翼翼的抱著小阿願,小阿願在阿澤懷裡很開心的笑著。因為現在天比較熱,阿澤體溫低。

阿澤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這也間接導致了之後小阿願已經十歲了,她的這位哥哥依舊願意抱著她到處走。

到底阿澤是一個十七歲雙商線上的少年,三個月就已經可以和祁家的小少爺祁柯望一起讀書了,祁柯望十二歲,不過五歲的年齡差並不能阻止兩個認知水平相近的人成為好兄弟。

那段時間是阿澤離開封閉黑暗環境以後過的最快樂最像普通少年的一段時間。

哥倆一下學堂就會一起跑過去看小阿願,偶爾有了零花錢也都給小阿願買小零食小玩具了。祁柯望和嫉妒阿澤這個哥哥,因為小阿願讓阿澤抱,卻不喜歡他抱抱。

為此祁柯望自閉了好長一段時間。

很快半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半年前,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祁瑞安與家中長輩談判為少年爭取了半年的考察期,少年有了自己的名字:阿澤。

半年後,在阿澤看不到的地方,祁瑞安向家中長輩兌現承諾。阿澤現在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除了身材比例,阿澤的下半身很長,因為鮫人魚尾巴都很長。同時阿澤擁有很強的學習能力且完美繼承了白澤血脈。

在祁瑞安的努力下,阿澤被納入祁家族譜,有了自己的名字:祁錦澤。

不過大家還是喜歡叫他阿澤。

納入族譜代表祁錦澤正式成為祁家的一員,他可以開始和祁柯望一起學習祁家的手藝了。

祁錦澤的學習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祁柯望簡直要嫉妒死自己的這位天才表哥了,人與人之間是真實存在著差距的,只是差距大小罷了。從小祁柯望也被稱作天才,直到遇見了祁錦澤。

不過祁柯望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家中長子本就需要繼承家族,被稱作天才給他帶來了更多的壓力,現在沒有壓力了,只要盡力而為就好。

因為現在他是笨蛋。

祁錦澤第一次隨長輩一起出任務是在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去的地方也不算危險,是祁家在祁連山的老祖墳。

祁家如今也算是活化石了。東周以前祁家還保留著古老的華胥氏生活在祁連山,東周以後諸侯割據為避免戰亂才來到了崑崙山。那時候也想過遷墳,但是條件不允許,而且對於死者來說唐突的換墳址也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就留在了祁連山,只是定期派人回去檢查維護一下。

說不危險只是對於祁家人來說是這樣,外人就不好說了。

隊裡有一箇中年前輩很熱情很照顧祁錦澤,中途休息的時候就跟祁錦澤搭話:“第一次出任務,緊不緊張?”

祁錦澤搖搖頭:“不緊張。”

還好,最多也就是有些非人怪物,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見得多了。

只是祁錦澤沒有跟那前輩說。

前輩撓了撓頭繼續說:“隊裡好久沒有來像你年紀這麼小的年輕人了,以前就算有也不是像你這麼……鎮定。不過你不用害怕,這次去的是自己家的地盤,不會遇到危險的。”

祁錦澤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跟緊隊伍的,謝謝前輩。”

“好,好,遇到危險就大聲呼救知道不?”

“知道。”

“還有……”

前輩仔細的每一條注意事項都像祁錦澤說明了一番,祁錦澤也是一條一條記下,他感謝每一位待他真誠的人。

在前輩們的帶領下,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祁家老宅子。經歷了幾千年的風吹雨打,這裡依舊保留了部分斷壁殘垣。

當然這些都只是裝飾,最重要的是隱藏在斷壁殘垣之下的祖墳入口。祁錦澤雖然對這個家裡的親人抱有好感,但是對於這個家族來說其實沒有太多的感覺。

從小沒有接受過使命感的薰陶,輕易不會有守護這一切的決心。

在領隊的帶領下,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塊被石板壓住的鑲嵌在地裡的圓柱形機關,不仔細找很難發現,但是隻要仔細找輕易就可以發現不一樣的地方。

困難就困難在如何開啟這塊石板。

光是石板的開啟就需要六個人同時操作,而且必須是祁家獨門的手法。

但是……祁家的手法就算是各類手法開山鼻祖,難道真的就沒有破解的辦法嗎?

而且這是墓室的唯一入口,入口裡側或者外側都可以開啟,但是都需要六個人操作。石板門開啟後會由專門的人員將棺材送進去,送到對應的墓穴然後再退出來。

墓室在幾經修繕之後新增了很多機關,也是防著外人進入,雖然這種機率很小。

隊伍一共就只有八個人。

傳統是隻有六個人,六個人進入,然後順利送棺,在一起出來。在沒有外力作用下,折了任何一個人都是因為在墓穴裡觸發了不該觸發的機關,就沒有活著出來的必要了。

歷史上只有一次送棺隊伍有去無回。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祁錦澤站到規定的位置上。現在的他還不敢百分之一百說對歸初手的使用爐火純青,只能說是還算熟練。

石門開啟以後祁錦澤有意走在最後,他沒有狼的基因,所以沒有狼那般敏感,但是他有蛇的基因。

他轉頭在四周望了一邊,只能說是直覺,感覺有人在盯著他們,但是找不到方向。

領隊在下面喊他了。

祁錦澤決定先放下這個想法,跟著隊伍一起進了墓穴。

祁家一行人進入後,本應緩慢關閉的石板機關被一把小刀精準的別死……

祁錦澤走在幾個人中間,領隊有意要保護這個年輕新人,另一方面也是怕他意外觸發某些機關。祁錦澤左看看右瞧瞧,就是很一般的石壁甬道,連壁畫都沒有,牆上有一些照明燈座,兩側的人會小心的叫其點亮。

跟著領隊的,祁錦澤一行人檢查了很多分叉的墓穴,所有人一直一起行動所有沒有意外。就在拐過一個丁字路口進入主墓室之一,看是檢查機關機構是否破損鏽蝕的時候,離門口最近的祁錦澤突然聽到了其他的聲音,從他們過來的方向。

祁錦澤看向隊裡的人,大家都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個聲音十分低沉,好像在呼喚著什麼白澤……

猶豫了一下,祁錦澤還是獨自追著聲音過去了。這不是一個好的習慣,這也是他不短的人生中犯下的第一個也是最大的錯誤。

而其他人就好像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存在一般,自顧自的檢查完就集合開始前往下一個墓室。

祁錦澤追隨著聲音回到了原本的丁字路口,他很快就發現這面牆壁上有一些不一樣的花紋,因為不是很明顯所以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祁錦澤不自覺的就將手放在了石壁上,手指被斑駁的牆壁磨破了他都沒有察覺,直到聽到了來自身後的聲音。

不知道為什麼,祁錦澤感覺自己就被麻痺了一樣,好在反應迅速,轉身的一瞬間就發現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如同獵豹一般撲了過來。

祁錦澤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試圖控制住眼前獵手一般的少年,但極大的衝擊力卻讓他向後倒下。本以為會碰到牆壁,卻沒想到牆壁就跟活了一樣變成了轉動門。

青銅澆築的轉動門彷彿重新融入牆壁一般不復存在,只留下了牆壁上栩栩如生的青銅紋路。

……

歷史上那一次有去無回的送棺隊,也是唯一一支擁有白澤血脈的嫡系弟子親自參與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