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士奇進門前先叩了叩鞋底的汙雪,又正了正頭上計程車人帽,方才解了棉質斗篷趨步進了廳內。

李統見到駱士奇,急忙迎上前迎道:“先生讓本王好等,如今十萬火急,還請先生救我。”說著便親切的拉起洛士奇的手。

駱士奇見狀將右手覆在李統手上安慰道:“王爺言重了。成大事者當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還請王爺稍安勿躁。”

李統察覺自己失禮,拱手道:“先生請坐。”

不待李統講事情經過,駱士奇抬手打斷道:“這事我知道,自打王爺來不及通傳便匆匆趕赴皇陵,我已然猜到大概。”

李統懊惱道:“我本想著讓顧陌步了魏王后塵,絕了母后立他為嗣的念頭,可如今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後悔當初沒有聽先生的話。”不禁扼腕嘆息。

駱士奇則緩緩道:“事已至此,王爺不必懊惱。雖說聖人洞明實情,但是並未苛責王爺,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李統眼前一亮,忙問:“先生有妙計?”

駱士奇笑道:“聖人之所以不怪罪顧陌,無非是顧陌在九州苑的荒唐不是出於本心,但是保不齊顧陌好男風確有其事。恕臣直言,王爺此計確實欠缺考慮,但是有一點王爺說的對,男風之事能廢一個魏王就能廢一個顧陌。既然火已經燒起來了,不如添一把柴火,讓它再燒的熱烈,燒的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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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戶部尚書韓國正之子韓玕拜訪顧府。

顧階喊了顧陌往書房去,到了書房,顧陌一眼便看見坐在客位上的韓玕,顧陌上前道:“你小子怎麼來了?嫂嫂還沒回來呢。”

韓玕笑道:“不是來找我長姐的,好久不見,我想二哥了。”

顧陌走到韓玕跟前小聲嘀咕道:“莫不是又得了什麼好玩的來孝敬你二哥?”

韓玕打著哈哈道:“還真有好玩的。”

顧陌問道:“什麼東西?”

韓玕笑道:“城東新開了家九香飛榭,明日我請了幾個朋友,想再請姐夫和二哥一起去玩玩。”

顧階從不去湊這種熱鬧,況且他年長韓玕等人十餘歲,對京城紈絝的那套沒什麼興趣,他也知道韓玕是禮貌性的請他,他去了眾人還不一定能玩得盡興,於是道:“明日我還有公務,讓陌兒去吧。”

顧陌也有樣學樣道:“明日我也有公務。”

韓玕疑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二哥有什麼公務?”

顧階也好奇著。

顧陌一本正經道:“我受了聖人任命,全權負責宮宴刺客之事,且忙著呢。”不忘回頭看顧階挑挑眉,像是在說別以為就你有公務要做,我也有。

顧階懶得搭理他。

韓玕卻勸道:“二哥,你不知道那九香飛榭有多好玩。九香之所以叫九香,不單單是菜香,還有美人香。” 最後的美人韓玕沒敢說出口,只用唇語告訴了顧陌,顧陌瞬間領會其中含義,笑著舔舔後槽牙,思考片刻道:“行啊,明兒我去。”

顧階也好奇九香飛榭的九香是什麼香,可好像沒聽到答案,抬頭疑惑道:“剛剛說哪九香?”

顧陌道:“大哥早點休息。”

說罷二人拔腿就走。

顧階喊道:“到底是哪九香?”

顧陌大聲回道:“夢裡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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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顧陌坐車來到了城東的九香飛榭,只見樓閣依傍秦嶺餘脈建在半山腰,高聳俏麗,三面的碧湖彷彿是隻玉盤,周圍紅梅綻放,飛榭如攜英御空的九天玄女降臨人間,在玉盤之上翩然起舞。

顧陌不禁感嘆道:“巧奪天工,什麼時候建的?我怎麼不知道。”

韓玕解釋道:“這塊地是琅琊王氏的產業,前些年王燦兄來京城任職,打量這是塊風水寶地,就建了這麼個九香飛榭出來,也就剛完工半月。”

正說著,王燦從樓上望見二人,招呼道:“顧兄韓兄快上來。”

顧陌與韓玕到了五樓頓覺視野開闊,西面能看見長安城的全貌,西北處的明暉殿隱約可見,好不壯觀;北面是茫茫秦嶺連綿不絕,銀裝素裹好不妖嬈;東南兩面依託碧湖,如今碧湖結冰,宛若明鏡,想必四時節氣各有趣味,連顧陌也不禁暗暗叫絕。

到了頂樓,顧陌才發現今日來的人果真不少,不但有當朝權貴,世家公子,就連吐蕃與回鶻的兩位質子也被請了過來。眾人見了顧陌紛紛上前打招呼,顧陌也都一一回應了。

顧陌讚道:“王兄好高的造詣,這飛榭真是神來之筆。”

王燦笑著向眾人誇耀道:“聽到沒,顧兄都說好了。”又轉身對顧陌道:“愚弟還怕顧兄不喜歡,正想著怎麼請罪呢。”

顧陌禮貌的回道:“王兄客氣了。”

王燦招呼道:“大家落座吧。”

李統身份尊貴坐在左上首,王燦作為尊主坐在右上首,按客人身份尊卑,依次是顧陌,鳳閣侍郎李源鴻,吐蕃質子都松芒傑,回鶻質子龐德勤,戶部尚書之子韓玕,青州刺史之子齊蓉……分左右對坐。

韓玕喊道:“王兄你不大方。”

王燦疑惑道:“韓兄何出此言?”

韓玕笑道:“你這九香飛榭的名吃也不上啊。”

在座的多是世家的紈絝子弟,怎麼會不明白韓玕的意思,不禁相視而笑,顧陌端坐著也難掩唇角的弧度。

王燦大笑道:“韓兄,我知道你急,你先彆著急。美酒配美人,好舞配好樂。我特地請了天字一號的樂師來,等他到了,我再讓美人們出來給諸位舞上幾曲。”

說話間下人來報,後面的人準備好了,請王燦的指示。

“這不就來了嗎。”王燦笑著吩咐道:“叫他們上來吧。”

未聞其人先聞其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面而來。踏著鼓點,九個國色天香的美女從門外徐徐走了進來,身輕似燕,眉目含波,眾人看直了眼,更有好色的登徒子唇角咧到了耳朵根。

眾人嬉笑間,美人已經就位,緊隨其後的樂師頓時令眾人眼前一亮。

韓玕故作驚訝的望向顧陌,顧陌餘光瞥見後對視過來,眸子裡有火苗在滋長,韓玕聳聳肩,似乎在說跟我無關,我也才知道怎麼請了他。

不待二人開口,吐蕃質子都松芒傑言語輕浮道:“這就是王兄說的天字一號樂師?怎麼生的這般惹人憐愛?王兄真是好福氣啊。”

都松芒傑是吐蕃沒盧妃赤瑪倫之子,而沒盧妃是吐蕃實際的掌權人,她為了與虞修好聽從哥哥烏達達的建議將都松芒傑送到長安當質子。都松芒傑本性更是個不讓顧二的花花太歲,歌女舞姬養了一庭院。

王燦推脫道:“王子可高看我王某人了,這可不是我府裡的樂師,而是宮裡樂府的,頗受聖人寵愛。”

都松芒傑雖然對顧陌在九州苑被捉姦一事有所耳聞,但是並不知道顧陌的姘頭是哪位,如今自顧自樂著,不住讚歎花信的美貌,還揚言要去求女帝的恩賞,要了花信回府。

反觀其他了解內情的公子具是一臉複雜的表情,尷尬且擔憂,生怕顧陌動怒。

唐王李統眼看時機差不多後朝韓玕使了個眼色,韓玕會意後開言道:“王兄,你怎麼回事,怎麼請了他。”

這話雖然故意壓低聲音,但是滿堂的人依舊聽了個明白。

王燦故作無知道:“這人怎麼了?韓兄不喜歡?”

韓玕哎了一聲瞥向顧陌,眾人目光齊聚,只見顧陌面上陰雲籠罩,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生吃活人,不禁屏氣凝神。

顧陌重重的將酒盅壓在案几上,眾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剛剛還興致高昂的都松芒傑意識到事情有問題,疑惑道:“怎麼了這是?”只當顧陌是衝自己發火,不禁收斂起高談闊論,揶揄道:“顧兄若是看上了,就讓與顧兄,何必惱怒呢?”

知道內情的齊蓉在一旁轉圜道:“怎麼著哥兒幾個?美女還看不夠,都盯著二郎看,難怪二郎生氣。王兄趕緊的,別讓大家久等了。”

韓玕趕忙道:“對對對,今日大家該歡樂才對,旁的都不提,來來來,讓姑娘們舞起來。”

為首的女子開口,聲音清脆且富有磁性道:“諸位公子安好,漓卿待妹妹們給諸位問安了。今日我們姐妹特備幾曲舞蹈為公子們喝酒助興。”

話音落罷,一曲悠然的琴聲響起,九大美女踏著鼓點翩翩起舞,有“翩若驚鴻,婉若游龍”之形似,更有“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之意涵。眾公子陶醉其中,侍從不停地為他們添酒。

顧陌只覺渾身發燙,卻道不曾多喝,也未多想。

隨著美人們聚合離散,顧陌透過婀娜的身姿望到一旁的花信。他有一種錯覺,花信也在看他。曲子輕緩,他卻隱隱覺得花信的目光灼熱,透露急切,不禁皺起眉想要確認,卻被姑娘們的衣袖遮住了視線。

顧陌看著如夢似幻的景象,眼前越發飄忽,韓玕上來敬酒,接著便是喝高了的齊蓉拉著顧陌跑進美人中間左右搖擺,眾人好不歡樂,顧陌也便將剛剛一幕拋諸腦後。節奏越發的快,顧陌踏著鼓點,滿目紅袖招,笑容洋溢,逐漸放縱,身子卻逐漸酥麻,直到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