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驚,扭頭看他。
他讀出了我眼中的疑色,“總之你以後就明白了,相信鳳爺,不會錯的。”
他的話倒是印證了我的猜測。
自從發現大伯和蘇聿明他們都認識夏暖暖,她還知道我弟弟後,我就懷疑夏暖暖親近我是有旁的原因……
不過目前來看暖暖她應該對我沒有惡意,不然蘇聿明他們也不放心把暖暖放在我跟前。
臥龍縣的孤兒院是在一個偏遠的鄉下村裡,位置處於青山村綠蔭大隊。
村裡的路極不好走,窄得只能通一輛私家車,至於運輸物資的大車在村口就被迫停了下來,接著轉由後面三輛小車把物資分運進來。
孤兒院的院長得知我們要過去的訊息,老早就帶著一幫孩子拉著橫幅整整齊齊站幾排在門口等候我們了。
見到車,孩子們眼前放光歡呼起來,不等我們靠近就開心地小跑迎過來——
“又是蘇家伯伯給我們送吃的了,我們又有新衣服穿了!”
“都離遠點別弄髒哥哥姐姐們的車……”
“活菩薩!今天有玩具嗎?”
“哥哥姐姐快下車吃餃子!我們幫你搬東西。”
孩子們懂事的站在車外圍七嘴八舌和我們說話。
司機下場,先給暖暖開門,等暖暖下去後才來接我。
我正打算開車門邁出去,鳳凰卻臉色一沉,望著孤兒院的上空神情嚴肅地提醒:
“此地陰氣甚重,你注意點。”
我順著他的視線也朝孤兒院上方看過去,沒看見什麼:“陰氣重?”
孤兒院與養老院這種地方通常都是建在荒郊野嶺或者墳攤上,陰氣重點應該也正常……
“蘇小姐,歡迎蒞臨我們萬家孤兒院指導工作,快進來歇歇,蘇小姐一路辛苦了。”來迎接我們的是位中年婦女,衣著樸實乾淨,一頭利落短髮,笑起來滿臉溫柔,慈眉善目。
旁邊的小娃娃們都叫她劉媽媽。
“不辛苦,是院長嗎?你好,我今天也是代替蘇家來看望孩子們的。”我禮貌地同劉院長握手。
劉院長欣喜點頭:“是,我是劉容,就是這家孤兒院的院長。”說著又向我介紹身邊的兩男一女,“這是我們孤兒院的副院長,也是我老公,還有小徐,徐麗醫生,做飯的張哥。”
孤兒院的管理層年紀偏大,除了徐麗年輕些,院長兩口子和張大廚都有四五十歲了。
我依次認識了他們,隨後在他們的指引下進了破舊簡陋的孤兒院。
孤兒院裡養了兩條狗,自從我們進門就不停吠叫,裡面還是幾十年前的磚瓦建築,遊樂場上散養著家禽,但好在衛生條件做的不錯,院裡生活的孩子多,卻沒有異味。
院長說要帶我去孩子們的繪畫室參觀來著,路走一半,劉院長突然留意到我身後的夏暖暖,有點意外:“你是暖暖嗎?你都長這麼大了?”
一句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我。
我詫異的看向夏暖暖,夏暖暖臉一紅,心虛別過頭,悶聲不說話。
張廚子也認出了暖暖,欣喜上前:“哎?真是暖暖啊!十幾年沒見倒是長得更水靈了!”
說著要伸手觸碰夏暖暖,但夏暖暖卻突然臉色一白,一個激靈躲開了張廚子,面色驚慌喘著氣說:“不是,你們認錯了。”
張廚子笑得滿臉褶皺,雙目直勾勾瞪著夏暖暖流露出令人厭惡的貪婪:
“哪能呢,我認錯誰也不可能認錯你啊,你這小丫頭可真有意思,咱們都是老熟人了你還裝什麼呢?
我說這些年你怎麼一走就全沒訊息呢,原來是攀上蘇家了,暖暖啊……”
我一把抓住張廚子那隻不懷好意的胳膊,不許他碰夏暖暖,冷聲道:“你認錯人了,她從小就在蘇家,和你們沒關係。”
我說著,身後的保鏢也提起警惕,目光如炬警告那廚子。
劉院長看我不高興,趕緊把張廚子拽過去賠笑道:“對不起蘇小姐,是我們認錯人了,冒犯你了……我們繼續進去參觀!”
我不悅的睨了尷尬的廚子一眼,跟著她們往前走。
“這裡就是畫室了。”
來到畫室門口,劉院長推開門,我還沒來得及一腳踏進去呢,東邊房間裡突然傳出了幾聲咚咚巨響,緊接著就是女人的嘶吼:
“來了,她們來了!我砍死你們這些邪鬼,邪鬼!”
我頓住腳步,扭頭往東邊看去。
是間封住門的破房子,掉了漆的木門被人從裡面砸得哐哐震動,門頭掉灰。
劉院長見狀趕緊拉著我的手進畫室不願意讓我在外多待,“蘇小姐,先進來看看孩子們的畫作吧!這些都是孩子們準備了好久的作品,專門為歡迎蘇總來視察畫的。”
門外的女人嚎叫聲不絕於耳,副院長給張廚子使了個眼神,廚子出去,沒一會兒婦女的喊叫就消失了。
“你看,這幅畫是我們孤兒院最有畫畫天賦的二丫畫的!二丫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一雙小手可巧了,能寫能畫的。
就是咱們孤兒院的經濟條件比較拮据,買不起好顏料也請不起好老師,要是能有人收養她,帶回家悉心培養,這孩子前途無亮啊……”
劉院長指著一幅荷花圖和我聲情並茂地說,我看了眼圖上畫面,的確畫的不錯,比我小時候畫得精緻多了。
“孤兒院裡沒有美術老師,那這孩子是跟誰學的畫畫?該不會是無師自通吧。”我好奇問。
劉院長滿臉笑出褶子:“無師自通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啊,腦子好使,以前都是跟著電視機裡少兒頻道的簡筆畫節目學的。這孩子聰明,無論什麼知識都是一點即通!”
悄悄溜出去看情況的鳳凰搖著一把山水畫摺扇回到我身邊:
“這孩子是聰明,只可惜性子不好,剛才我還看見她在後面欺負小夥伴呢,劉院長看她會畫畫就想著她以後肯定能被好人家挑走,想跟著沾光,便對她格外放縱偏袒。”
性子不好?這個年紀正是三觀不成熟的階段,要是不加以正確的引導,很有可能以後就廢了。縱是再有才華,人品不好也是一大缺陷。
劉院長見我沒說話,又引我往前面畫架走:
“這個蛐蛐兒,是賀楠畫的,他媽在他剛出生就跳河了,爸也進監獄了,他奶奶養不起他就把他丟了,三年前被我們孤兒院收養,小孩性子老成,辦事面面俱到,也是我們院裡最不讓我操心的那個。”
鳳凰扯了扯唇角:“可不是,有什麼麻煩,人家自己私下就解決了,那孩子打架可厲害了,揪著別人頭髮就不撒手。
甭管男孩女孩,打起來絲毫不手軟,他奶奶為什麼遺棄他,還不是他在家裡一而再再而三的偷錢,把他奶奶救命的醫療費都偷走胡吃海喝了,他奶奶才狠心把他趕出家門的!
更何況他家人後來來過兩次要帶他走,是他自己不幹,他還想著利用萬家孤兒院給自己找個便宜又多金的爸媽呢!”
現在的小孩子心思都這樣深嗎?
小小的畫室裡擺了不少畫作,能入眼的也就幾幅,那幾幅還是彩色畫筆畫出來的,我一進門就被院長拉著觀賞,像極了櫃檯售貨員在拼命推銷自己的商品。
“這個風箏是婷婷畫的,婷婷會唱歌,小姑娘天生就嗓門好,長大說不準能當個歌唱家!”
“還有這個,這個小老虎是橙橙畫的,橙橙今年才五歲,五歲的孩子正是能收養的好階段,帶回去可好調教了。”
小老虎畫的倒是挺有意思,但我身後的暖暖突然出聲打斷她:“劉院長,這是我們蘇家大小姐,今年還沒結婚呢,不符合收養孤兒的條件。”
劉院長被她一句話戳破小心思,頓時尷尬住,不好意思的笑笑: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是會錯意了,以往來的都是大夫人和大少爺,今天來了位蘇大小姐,我還以為大小姐是想領養個孩子……”
鳳凰在一邊聽得翻白眼:“她明明就是把你當成冤大頭了,這幾個孩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抿唇輕笑笑:“沒關係的,我看看也行,今天大哥準備的物資裡有顏料,每個孩子一小箱呢,以後爭取孩子們都能用上彩色顏料。”
劉院長聽我這樣說,面上有些發紅:
“對不起蘇小姐,我也是想著,你如果要領養的話,先給你挑幾個拔尖的……剩下的孩子不喜歡畫畫,孤兒院物資有限,我是不想浪費才……”
“我知道。”我打斷劉院長的解釋,耐著性子大度道:“等以後有需要了再請劉院長推薦。”
劉院長咧嘴露出淳樸笑容,“那既然這樣我再帶蘇小姐去孩子們上課的地方瞧瞧?”
“也好。”我點頭,跟著熱情的劉院長出門,臨走無意往邊上瞟了一眼,目光卻被一張鉛筆畫給吸引了去。
畫上是手牽手的三個小女孩。
但只有中間的小女孩雙腳站在地面,左右兩個女孩都是飄起來的形象,兩女孩面容哀傷眼神恐懼,眼淚嘩嘩往下流……
那幅畫看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女孩腳底下的液體,分不清是旁邊朋友的淚水,還是血……
畫上有落款,雲朵。
“這個孤兒院有問題,我沒有見到鬼魂,但到處都是陰冷的鬼氣!”鳳凰啪的一聲合上扇子說。
我不可思議的望著他,他又道:“那個小房子裡關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女人,老女人已經被鬼魂嚇瘋了。而且我感應到這附近有片很強烈的磁場,磁場能夠引鬼!”
孤兒院鬧鬼?
劉院長還在前頭帶我們上樓觀看孩子們的簡易教室與體育間,這地方比我想象中的還破,木頭課桌白熾燈,和我小時候上學的環境差不多了!
走到音樂教室時,不知道是哪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往教室裡扔了一地碎紙屑,嚇得劉院長和副院長趕緊拿工具去清理。
“哎呦這些孩子們就是不省心!明明上午我都打掃乾淨了。”
我望著教室裡那架破舊的鋼琴,忍不住問身後跟著的保鏢:
“我們蘇家隔多久來捐款捐物資一回?我看我哥捐了一車物資和一百萬善款,可見我們家每次捐得東西都不少,為什麼這孤兒院裡的條件還是這麼艱苦?”
保鏢靠近我小聲回答:“年年都捐的,每年只多不少,我們也不知道孤兒院的內部條件為什麼還這樣拮据。”
“還能為什麼,都被老的貪了唄。”
許久沒說話的暖暖冷不防出聲:“孤兒院這種地方,每年都會接收到社會組織的援助,物資錢款應該是不缺的,可有些人就是貪心不足,妄想用這個發家致富。”
我擰眉,還能這樣?
現在這位劉院長看起來,不像是貪得無厭唯利是圖的人啊……
還是說人不可貌相。
看完了幾間教室和孩子們的生活玩耍區域,副院長提議帶我們去食堂吃餃子,據說都是孩子們親手包的,意義非凡。
我也去象徵性地包了幾個餃子,恰好暖暖拌餡時缺了瓶醬油,我就在旁邊小娃娃的提醒下去前面樓房拿。
好不容易找到了醬油,我轉頭出門,竟在牆壁上看見了一張熟悉面孔——
牆上掛滿了照片,其中一張就是年幼的暖暖。
此時此刻我才突然明白為什麼那張廚子一眼就認出了暖暖,原來暖暖小時候的模樣和現在,幾乎沒變化。
照片裡暖暖坐在鞦韆上,和她坐一塊的還有個年紀稍大些的男孩,只不過男孩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名牌……
暖暖果然也是這家孤兒院出去的!
照片牆上還有許多張大合影,每年都有。
只不過合影上的面孔每張都有變化……
舊的越來越少,新的越來越多。
合影下的名字也很奇怪,有的名字上一張還是黑色,下一年的合影裡就變成了紅色,還有藍色。
這些名字難道還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姐姐……”
我正看得入迷,身後忽傳來一道冷颼颼的女孩聲,嚇得我渾身一抖立馬轉過頭。
然而看見的是個穿粉紅裙子扎兩個麻花辮,長相軟糯可愛的六七歲小姑娘……
應該是孤兒院裡的孩子。
“姐姐你手上的小蛇,好可愛。姐姐你身上有蛇味。”小姑娘用天真的嗓音說出這句話,卻聽得我心裡發毛。
鳳凰不知打哪跳了出來:“我去陰陽眼!”
我猛吞了口口水,看著小女孩不確定地問:“你,有陰陽眼?”
小女孩低頭嘟嘴,清澈的眼睛裡好像藏了兩片黑洞,看不見底,“我能看見,好多東西……哥哥你身上金燦燦的。”
連鳳凰都能看見?還真是陰陽眼!
我壯著膽子蹲下去:“小妹妹,你怎麼在這裡?他們都在食堂包餃子,你怎麼不去啊?”
小女孩木訥地昂頭直視我,怪異的眼神盯得我背上發涼,無視我的詢問,拉住我的手帶我走到照片牆前:
“紅色的是死了的,藍色的,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