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沙場碎鐵衣,城南已合數重圍。

慶平郡位於荒洲中心地帶,依傍著定北,俯瞰著安寧。如今此處,那座緊鄰定北郡的城池中央,屹立著一座獨樹一幟的府邸。府內庭院寬敞宏偉,熙熙攘攘的人群絡繹不絕,皆身著官袍。即使身處喧鬧之地,他們卻猶如奴僕,忙於收集資料與記錄事務之中,而府門前的牌匾上赫然印刻著“肅王府”三個壯麗大字。

“將這些也搬進大殿之內吧,市井的藏書越來越少了,下次恐怕需出遠門了吧?”

一位官員招呼同伴,提起書箱,口中充滿感慨地說道。

“你在這裡任職尚不足數月,這些藏書其實並不罕見,倘若有幸能登上王府內部的望仙樓,那才叫眼界開闊啊!”

一位年長一些的官員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隨口回應道。

兩人手提書箱,來到了一座殿宇之前,這座殿宇被他們稱為“獨樓”,裡面基本上都是由歷年來王府聘請的供奉組成。兩人踏入殿內,連呼吸都放輕了腳步,那位新任不久的官員鼓起勇氣朝前方望去,只見殿宇正中,一名中年男子正坐於桌案前撰寫著什麼,周圍坐滿了埋頭閱讀的供奉,不停地翻閱書籍彷彿尋找某種線索。而在殿宇偏門處,不斷有奴僕用車推著一車車已經堆滿了一地的書籍和紙張,隨後便在年長官員的拉拽下走出了殿宇。

“老兄,這是在尋覓什麼史冊嗎?”

“在王府供職期間,切勿多問,亦無需過多揣測,除非你不想活命了。”

面對年長官員的告誡,這位新任不久的官員默默點頭,畢竟,僅他在職至今便已目睹多位官員因橫禍而斃命,唯有謹守本職安心領取俸祿各司其職。

大殿之內,一位供奉彷彿有所發現,從書籍之中撕下一頁紙張,起身邁向居於正中的中年人,“大人,此篇野史曾記載了當年前朝範氏的部分瑣事!”

“燒了吧!”

中年人接過供奉遞來的紙張,僅是瞥了一眼,便答道。

供奉拾起地上散落的紙張,揉作一團扔至側門附近,繼而回到桌前翻閱起書來。

中年人揉了揉眉心,“江心!”

“大人!”此時,從殿宇陰暗之處走出一名年輕人,恭敬地站在中年人身前。

“王爺如今身在何處?”

“大人,眼下剛過午時,王爺應該剛離開雁落樓。”

中年人掐指算了算時間,說道:“隨我前往議事廳外等候王爺。”

“是!”

轉眼已至午後,議事大廳門外寂靜無聲,乃至巡邏計程車兵亦已返回駐地。

“大人,王爺到了!”

中年人睜開雙眼,循著江心所指方向望去,見一輛馬車徐徐駛近。

馬車臨近,中年人疾步上前,“王爺!”

肅王李義調整了歪斜的頭冠,而後下車,“這一晚實在是勞頓!”

“敬請王爺珍重貴體,切勿過於辛勞。”

中年人畢恭畢敬道。

王爺抬頭環顧議事大廳,微微搖頭,“所為何事。”

中年人深諳王爺的心意,引領眾人步入馬車,馬車隨即啟動前行。

他們將前往的是一座密室,此為王府的中樞,唯有最信賴之人才得進入其中。

李義在密室內端坐,眉頭微皺,待中年人和江心落座之後,他緩緩問道:“有線索了?”

“尚未!”

中年人淡然回應。

“這個該死的範白,究竟藏匿何處!究竟藏匿何處!”

注視著目光充滿恨意的李義,中年人緩緩答道:“王爺,無需急躁……”

“你是知曉我的,只是發洩而已!”李義搖搖頭道。

“方乾現今何處?”李義此刻閉目養神,語氣驟然變得格外平和。

“此刻正滯留於風欒城,數日後應當就能抵達肅北城。”中年人稍作思考後回答。

“曹毅,嚴密監視他,這乃是朝廷交付的任務之一,不是嗎?”李義嘴角微微上揚,對著中年人道。

那位名叫曹毅的中年人同樣看向李義露出會心的微笑。

兩日後,黎明尚未揭曉時分,曹毅輕輕叩響了李義的居室之門,“王爺,據悉今日辰時前方乾便可抵達肅北城。”

李義聞言睜開眼,“安排他在哪裡落腳?”

“肅北城他應該並無熟悉的地方。”

沉吟許久,李義開口道:“將王府左院騰出來。”

“遵命!”

曹毅退出房間後,便直奔議事大廳。

此刻的議事大廳已經宛如白晝,喬州牧的到來使得這裡顯得格外喧囂,各級官員匯聚於此恭候,而當曹毅跨入議事大廳的那一刻,原本熱鬧非凡的議事大廳卻陡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魏總管,王爺吩咐將左側院落收拾出來,供州牧大人們休息。”

議事廳角落中,內務府總管聞訊提壺而出。

“諸位,稍後請與我一同出府迎接喬州牧大人。”

“下官領命!”

北城外數十里處,諸多馬車緩行於官道上,周遭不時傳來的號令之響展現了極具嚴密的安保措施。在車隊的尾端,徐平安手捧一本雜籍坐在馬車之內,不時的令哨聲促使徐平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窗外的風景。近些日子來,他隨同父親踏上了一段又一段的旅程,然而經歷過平福城的事故之後,徐平安對外出的熱忱已大為減退,始終平靜地待在屋內或馬車之上。

馬車內的另一角落,黃斯與徐翠兒竊竊私語,看見徐平安又隨著哨聲望向窗外,徐翠兒用臂膀輕輕碰了下黃斯,黃斯挪動身形靠近徐平安,“少爺,再往前便是肅北城了。”

“嗯,知曉了。”

見徐平安的語氣平穩得令人難以察覺,雙目也並未因窗外的美景而有所轉移,黃斯續道:“少爺,或許您並不知情,這肅北城可跟其他城不一樣。”

“哦?有何不同之處?”徐平安收回眼神,露出好奇的神色看向黃斯。

見徐平安對肅北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黃斯轉頭朝著徐翠兒微微一笑,然後繼續對徐平安娓娓道來:“少爺,這肅北城原稱北記城,昔日因北境之戰的失利,不得不割讓本朝的定北郡,自此,北記城便成為了大漢與大遼的邊境要塞。先帝在位之際,將六皇子封至此處,授予肅王封號,這位肅王在此地沉澱了十多年之久方才修築出今日的規模。隨後,四皇子也即現任聖上親自率領二十萬大軍揮師北記城,經過近一年的浴血奮戰,艱難地收復了定北郡,據說,當時現任聖上險些在這裡喪命,多虧了肅王殿下披甲上陣救駕才得以保住性命。”

黃斯稍作停頓,端起茶壺準備飲水,但卻被徐平安一句略顯惱怒的話語打斷:“等會兒再喝!”

黃斯愣愣地看著茶壺,略顯遺憾地將其放回桌上,又繼續講道:“之後,先皇為慶祝定北郡的迴歸,大赦天下百姓,同時將那二十餘萬大軍駐守此地,也正是我們荒州軍的起源。時任肅王深具智勇雙全,也因此事贏得了皇室的信任,於是將這北記城改名為肅北城,並以此作為荒州的軍事重鎮。在此基礎之上,肅王殿下決定在肅北城創立荒州唯一一所軍事學府,即荒州軍政院,每年有無數優秀將領赴此求學。”

“如此聲名顯赫,兵權在握,還是皇族後裔,咱皇上的心思還怪大的。”徐平安低聲喃喃。

黃斯立刻上前打斷了徐平安的話語,“我的好少爺,說話要小心,這裡可是肅北城。那位肅王擁有救駕之功,更是當今聖上的親兄弟,說出任何冒犯言論都會引起禍患,請務必注意。”緊接著,黃斯還不時關注著四周的動靜。

徐平安見狀,沒有繼續發問,只是放下手中的書籍,目光炯炯地眺望著窗外,“這樣看來,這趟肅北城之行好像又變的意思了起來。”

數個時辰之後,馬車順利抵達了肅北城的城門。伴隨著方乾以及隨行之人的下車,城門口等候多時的曹毅等官員紛紛上前迎接州牧大人的光臨。此時,徐平安站在人群的末端,眼神向著遠處城牆望去。他看到在人群后面的高牆上,滿是戰爭留下的印記,破損的石磚佈滿焦黑和血跡,從遠處觀望給人帶來深深的敬畏感。

“少年人,為何還不步入城內?”

徐平安被聲音打擾了思緒,他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看見眼前不知何時站立著一位身穿漆黑官服的中年男子。面容秀氣,略顯長的鬍鬚增添了他威嚴的氣質。他身邊站著黃斯和徐翠兒,只是兩人都低著頭。 “大人,恕罪,學生剛才看這城牆時失了神。”

“何故?”

“學生惶惑不解,為何不將這城牆重新整修,呈現新的風貌?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隨後嚴肅地回應:“我家殿下曾言,此城牆即是榮耀與恥辱交織的見證,我們應當銘記國恥,為此城牆上曾經流血的先烈們致以敬意,同時讓每一個路過此地的人都能記住當年割讓領土之痛!”

徐平安聽罷,敬佩地看向這座城牆,恭敬地彎腰表示敬意。中年男子瞧見徐平安的表現,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隨後轉身邁向城內。緊接著,中年人的聲音迴盪在空氣中:“徐公子,若再不跟上,恐怕就要落後了。”

徐平安頓時愣住,他對著中年人問道:“敢問大人為何知曉在下的……”

“這裡是肅北城,不是嗎?”中年人似乎洞悉了徐平安的疑慮又繼續說道。然後在一陣笑聲中走進了城池。

“果然,很有意思,這城,這中年官員還有那肅王,妙也,哈哈哈!”

“走吧,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