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多最是,東西流水,終解兩相逢。
晨曦之光輕撫著這座富饒的城池,廣場上熙攘的人群並未因城池的安全措施而畏縮不前,熙熙攘攘的市場中不時傳來小商販們滿懷激情的吆喝聲。
趙府莊園的一處別院中,徐平安緩緩睜開雙眸,周邊優雅的環境不斷觸動著他的內心,宛若一根尖刺穿透心臟,長久難以平息,他百思不解,那些張村村民為何註定走向滅亡,他更無法理解身為荒州州牧的父親為何不去阻止這一切,只需他一句話而已!
隨著內心的憤懣,徐平安立刻起身整裝,當他綁好髮髻剛剛推開房門,只見門旁站著一位婢女,那婢女謙卑地說道:“公子,我家老爺請您前往花亭一聚,有客在此等候。”
徐平安聽罷,深沉地撥出一口氣,便向後院花亭走去。
剛剛踏入花亭,徐平安便嗅到陣陣濃烈的茶香,徐平安順著茶香尋覓,視線落在了亭中的一位中年男子身上,眼中的委屈瞬息轉化為淚水,中年男子彷彿察覺到了動靜,回頭張望,接著輕舉茶杯,啜飲一口,微笑地說道:“過來吧。”
此人正是方乾。
徐平安緩步上前,在方乾對面落座。他一邊默默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一邊低聲喚道:“父親!”
方乾微微一笑,手中穩穩地將身前的茶杯注滿茶水,沿著石桌的紋路推至徐平安面前,隨後言道:“想必口渴了吧。”
見到徐平安端起茶杯淺嘗輒止,方乾目光沉靜地望向他並溫和地開腔:“此件事宜已盡數料理完,暫時無事,在此等你!”
“等我?”徐平安疑惑地詢問。
“不錯。”方乾頷首確認,接著說道,“即便我未前來,你也必定會前來尋我。”
“父親……”徐平安似乎有所疑慮,但被方乾打斷了敘述。
“無需諸多困擾,平安,我深知你心中疑團眾多,思路深邃。請容我強調,這些皆無足輕重。”
“父親,那是整個村莊的村民啊,他們匯聚善心,無論情況如何,都不應以這般方式離去!豈非如此?父親!”
方乾注視著眼前義憤填膺的徐平安,緩緩舉起茶杯起身,背對著徐平安眺望這片花園,“你認為應如何妥善處理此事。”他語氣平靜如常,使坐立不安的徐平安感到惶恐。
“父親,我曾命人送信過來,必定是那王疆所為!”
“你派出信使的是張二鳴,意在避免官府介入,繼而折返城內是嗎?”
徐平安猛的瞪大了雙眼,緊緊地盯著方乾。
“然而,他剛下山便被王疆策外埋伏之官兵抓獲,當王疆看到資訊時便洞悉了你的謀劃,遺憾的是……”
“父親已然洞悉!何以坐視不理呢?”方乾聽聞徐平安語氣中的強烈憤怒,回頭凝視著徐平安,見其滿臉漲紅,緊握的雙拳變得蒼白無力,於是輕嘆一口氣。
“你所經歷之事,為父全都明瞭,從一開始便了然於胸。”
“那麼父親……”
方乾打斷了徐平安的訴說,平靜地說道:“平安,你以為張村的覆滅根源何在?”
“在於那王疆追求虛名官位!”徐平安咬牙切齒地說道。
“並非如此,而是他們產生了不應存在的想法!”方乾眼神銳利地盯著徐平安的雙眼,充滿壓迫性地續道,“地是他們自願賣的,人是他們自願劫的,武器是他們主動取的,而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試圖收回他們賣出的土地?”
徐平安內心波瀾壯闊,方乾的陳詞猶如耳畔雷鳴,不斷衝擊著他的回憶碎片。
“你是否曾想過,若他們透過這種方式成功索回土地,那這世間是否會出現成千上萬個張村。”
徐平安聽到方乾的話語,啞口無言,他無法反駁,也無力反駁。只是呆呆地注視著方乾,原本通紅的面頰已然變得蒼白無血,他僅僅憐憫張村眾人的遭遇,卻從未考慮過後續的嚴重後果。
徐平安緊緊握住的拳頭在身側微微顫抖,大腦一片空白。他暗自思忖,若非自已心生憐憫,或許便不會引發王疆的算計,從而使事態發展至此。
“所以,我們不能因為同情他們的遭遇,而助長他們的行為。他們,並沒有真正的過錯。”方乾的話,讓徐平安明白,善惡是非的界限,並非由一已之念所決定,也並非由自已的情緒所左右。
“當然,倘若他們選擇與官方妥善協商,或尋求其他途徑,那麼王疆便不可能如此囂張。然而,他們卻選擇鋌而走險,以暴力手段解決問題,呵呵。”
“平安,這世道是一個圓,這個圓有一個規矩,無論是誰都沒有可能既壞了規矩還能不付出代價,哪怕是當今聖上也不行!”
在看著一臉木訥的徐平安時,方乾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轉身走出花亭。當方乾緩緩下臺階時,他突然停頓一下,隨後一道聲音在徐平安耳邊響起。
“好好去體會吧,這只是你在這世上遇到的一點點不如意,還早!”
“平安,這道規矩為父無能為力,但,倘若有那麼一天,你有能力去打破這規矩,那麼為父,全力助你!”
荒山的參天大樹下,大樹下的各個角落分佈著一群凝神戒備的衛士,而在那棵龐大的樹蔭之下,徐平安和趙芷名正專心致志地在樹幹上雕琢著些什麼。遠方的夕陽已悄然劃過山頭,荒山上不時拂過的微風輕撫著樹葉,好一會兒,徐平安和趙芷名終於完成了他們此行的任務,兩人雙雙坐在樹下相互依偎。
“我要走了!”
“隨父親繼續北上!”
“你還回來嗎?”趙芷名轉頭望向眼前的少年。
“會有機會的!不是嗎?”徐平安對著眼前的少女微笑著。
二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攀談著,夜幕也隨著他們的交談逐漸降臨。
“平安,等你長大了想要做些什麼呢?”趙芷名望著夜空裡飄零的星辰問道。
“我嗎?誰又知道呢?”徐平安同樣望向天空,但他的眼中並無星辰,只有那份遙不可及的期待。
趙芷名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徐平安,惱怒地給了徐平安一記拍擊。
“你為何要打我?”
“你是傻子嗎?你也不來問問我?”
“那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你是傻瓜嗎?我為何要告訴你?”
徐平安無言以對地看著眼前嬉皮笑臉的少女,少女則說道:“哼,不再理你了,天色已晚,走吧,走吧!”
夜色之中,隨著漸行漸遠的火光與車馬之音,大樹下也恢復了寧靜,只是偶爾的月光灑落下來時,仍可在樹幹上看到刻有兩個字——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