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日，在蘇凝香有意的打聽之下，便從其他下人那裡聽說，老夫人院裡的小冬兒犯了錯，被主子趕出了府。
但她知道，此時的小冬兒早已經不在世上了，或許只是草蓆一裹，被隨意丟在某一個亂葬崗。
但在府中這種小丫鬟多了去了，奴婢犯錯被趕出去也時有發生，根本不會有人為了個沒有根基的小姑娘去多說什麼。
甚至小冬兒死了，連她的家人都從未在府上露過面，也沒人來討要公道，這可能就是權利的意義。
丟命，在權貴眼裡，是件小事。
急病了一場，蘇凝香也沒多歇，手頭上的事情很多，小冬兒的死似乎也在這忙碌的日子被沖淡，但午夜夢迴之時，她總能看見那張臉。
一連多日，賈府也未再有什麼新鮮事，自從獨自走小路遇見那事之後，蘇凝香便不再敢深夜裡出門了，唯恐再撞見什麼不該她知道的。
幸而還有件好事，便是蘇青竹順利透過府試，並且拿到了童生試第一名，這事兒在狀元村傳了個遍，所有村民都知道那群“外來戶”裡有人考上了童生。
蘇孝正與有榮焉，在村長的協助下大擺了三天宴席，這不僅是蘇家人的喜事，也是全村的喜事。
蘇凝香得知訊息後，也去了封信，大意便是讓其不要驕傲自滿，需得戒驕戒躁，前路漫漫，仍需努力。
本以為一切告一段落能過段舒心日子，奈何她不去找事，事卻來找她。
賈老夫人酷愛四月裡的牡丹花，花園裡便鬱鬱蔥蔥種了一大片，這時節的花都開的好，即使隨意修剪，也能從中得到一些野趣。
賈老太爺是個素不愛出門的，但奈何老夫人看不慣他成日裡的懶散樣，非得拉著他陪同賞花。
蘇凝香就是在此時遇上了老太爺身邊的小廝川子。
川子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但心眼卻靈活，在賈老太爺身邊伺候，以一張巧嘴得到了老太爺的青睞，時常將其帶在身邊。
蘇凝香見到他時，便見他低眉順目站著，一雙眼卻咕嚕嚕亂轉，下巴處還長了顆大黑痦子，一看便不是個安分人。
彼時蘇凝香正在花叢間收撿殘花，正被川子瞧了個正著。
眼前的小姑娘膚白透粉，一雙杏目流轉，已有幾分美人胚子的樣，川子覺得自己今天走大運了，竟在府中遇到這種妙人。
與之眼神對視，蘇凝香忙低下頭，眼神定在面前的花朵之上，對方的眼神讓她感覺到怪異，似乎在看獵物一樣，有些粘膩噁心。
“這是哪裡的丫頭？”
川子見蘇凝香低頭，逮著一正在清掃青石板路的小廝問話，這小廝知道川子是老太爺身邊的紅人，自然不敢得罪，知無不言。
“是東廚裡的凝香姐姐，石師傅的徒弟。”
川子眼露笑意，嘴裡似乎繃著一根弦：“這麼個妙人，在廚房這地方算是可惜了。”
小廝聽不出對方語氣裡的怪異，兀自說道：“凝香姐姐手藝極好，前年老夫人壽宴上的蛋糕便是出自姐姐之手，她待人也極為和善……”
“是嘛，那果真是個心思靈巧的。”
蘇凝香全程如芒刺背，總能感覺到那個不善的目光盯著自己，她只能儘量裝作鵪鶉狀，不去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奈何麻煩總會自己找上門來。
賈府院廣牆高，如一座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牢籠，而她們是否就是困在籠子的鬥獸？隨時做好廝殺的準備。
蘇凝香腳下有些發抖，可是在原地待了太久，腳底開始發麻，一時之間站立不起。
她曉得自己是蹲太久了，血液不流通，只能微欠著腳緩解不適。
四下已無人，僻靜非常，草木蔥鬱綠意盎然，蘇凝香卻覺得壓抑得很，有些喘不上氣來。
賈府這個牢籠看來還是儘快脫離最好。
憐娘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把將她扶住，剛剛老太爺在時，不知她跑到哪去了，現下無人她才出現。
握住蘇凝香胳膊的手掌有些用力，但她似是毫無察覺。
“怎得了？臉色有些不太好？”
蘇凝香敏銳地察覺到憐娘異常，看上去似乎在隱忍著什麼，眼底藏著洶湧，額角還冒了不少冷汗。
“可是被風吹著了？天氣雖然漸暖了也不能貪涼，還是得多穿點才行。”
她攏了攏憐娘身上的外衫，以為對方身體不舒服。
憐娘擺了擺手，隱去眸底的一絲異樣神色，轉而回身去望那幾人消失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賈老太爺一來，她便躲了起來，生怕遇到這個煞神，雖然當年之事已經時過境遷，但當初所發生的一切她都歷歷在目，一刻不敢忘懷。
她轉而擔憂地看向蘇凝香，指了指川子離去的背影，口中只能發出“啊啊”的音節。
方才在暗處，她看得分明，那川子眼神不善，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早把蘇凝香當成自己晚輩，自是有些憂心。
“莫怕，我省得，這種人我不會主動去靠近，遇到也會盡量避著。”
見蘇凝香心中有數，憐娘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很怕自己當年的事再次重演，那種無可奈何孤立無援的痛苦，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她指尖粗糙，常年勞作的手撫摸在蘇凝香的一張滑嫩臉蛋上。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的如花似玉，可一切都葬送在那個惡魔的手中，害得她現在人不人鬼不鬼，還有冤無處訴。
有時候長得好，也並不是件好事，容貌或許是加速一個人死亡的推手。
只不過她是幸運的，能夠存活至今，然而她也是不幸的，永遠都活在陰影之下，掙脫不了命運的桎梏。
蘇凝香含笑摸了摸憐娘手背，從口袋裡掏了顆糖丸塞入對方口中，沖鼻的甜味一下子充斥了憐娘整個口腔，讓她雜亂的思緒漸漸穩定。
“若是覺得生活苦時，就多吃點甜的，這是我娘告訴我的。”
看著蘇凝香俏皮可愛的模樣，憐娘輕輕點頭，轉而捏了捏她手心，示意沒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