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之後,我和楊嬋各奔東西,都朝著不同的方向前進,命運如此,我別無他法。

與其爭鬥來爭鬥去,不如坦然接受,這人世間對於我來說,來一次也就作罷了,輪迴即是二次傷害。

我坐在櫃檯前,趴在玻璃櫥窗上正發呆,紫蘇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我眼前。

“想什麼呢?不會是沈槐慍吧。”

“你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誰?”

“楊嬋,你還記得她嗎?”

紫蘇擰眉思索片刻,又驚又喜的說:“是她啊!是好久沒見了,你和她聊的怎麼樣?”

我抿了抿嘴唇,抬起身子,直起身板來,懶懶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她結婚了並且懷孕了,日子過得和我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原來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一地的雞毛。”

紫蘇被逗的喜滋滋的,“這就自卑了?看來你是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不用自卑,我有沈槐慍,只是好久沒見到他了,也只能睹物思人了。”

我喝完杯中的咖啡,起身去收拾殘局,還有幾分鐘就打烊了,希望不要再來客人了。

可還是來了,那是一副新面孔,我從未見過他。

他單手支撐著櫃檯上,滿臉堆笑,“認識一下,我叫沈星,慕名而來。”

我轉頭去喊紫蘇,“咱們這店現在這麼出名了嗎?”

紫蘇從庫房走出來,明顯還在狀況外,壓根沒聽清我剛剛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有人慕名而來,看來真是出名了,紫蘇人交給你了,我去趟廁所。”

沈星遺憾道:“這樣啊,那太可惜了,我明天就要走了,恐怕是沒機會品嚐了。”

紫蘇看了一眼衛生間的方向,點頭答應了。

“好吧,你等一會。”

我從衛生間裡走出來,手上還有水,不停在空中揮灑,抬眼一看沈星已經喝上咖啡了,他們正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很明顯紫蘇並不想搭理他,只求他能夠快點喝完離開。

“你終於來了,再不來我都要報警了。”

我斜著眼看她,“怎麼了?平常也沒見你這樣啊?”

“你的屁股是粘在馬桶上了嗎?應付人的活本就是你來乾的。”

“你歇著吧,剩下的交給我,行了吧。”

紫蘇轉身又回到了庫房,她好像就等著我這句話似的,她不會聊天,尤其是對男性,我都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無性戀者。

“你還需要什麼?甜點是不可能的了,該賣的都賣完了,該扔的都扔了,本店只支援現做現賣,隔夜的沒有供應。”

“那我們可以聊會天嗎?”

我扭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還早,這個點應該也不會來人了,剛好紫蘇忙著清點庫存,沒時間搭理我,我也無聊,不如就聊會天,解解悶。

“你想聊什麼?”

“都可以。”

“你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沈星神情平淡,瞭然輕笑,“前幾年投資賺了點小錢,就合夥開了一家公司,大江南北,輾轉各個國家,任何風景都已經打動不了我,我也厭倦了漂泊的生活,此次來的目的不止是來喝咖啡的,我還要見一位合夥人,其實本不該是我來的,只是剛好碰上了,我也覺得這是順手的事,也就代勞了。”

聽沈星這麼一說,我倒沒什麼,只是覺得他說的對,雖然自由灑脫,但不免覺得孤單。

“那你喜歡這裡的生活嗎?”

沈星點點頭,“認識你很高興,我很喜歡這裡。”

我回他一個禮貌的微笑,喝完咖啡他也就走了,我揮揮手沒當回事,畢竟我每天都要對著顧客微笑無數次。

鎖上大門,紫蘇開著車才趕來。

“上車,回家。”

“你剛剛怎麼了?沈星怎麼你了?”

“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他太聒噪,吵的我腦子很煩。”

“我覺得他挺懂生活的,就是有點話癆。”

紫蘇一笑而過,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她似乎比我更不在乎這個世界。

人終有一死,何苦眷戀那麼多?沿途的風景那麼美好,好好享受,樂在其中,將煩惱都拋諸腦後。

都去他媽的吧!生活是一路向前,絕不回頭重蹈覆轍。

千里搭長棚,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有個分離的場面。

萬箭穿心的痛苦在不停侵蝕著他的內心,面對最在意的人卻還是要笑臉相迎,這是他必須要強制性執行的。

額頭冒出來的冷汗,說話時的戰戰兢兢,站不住顫顫巍巍的身體,這便是他隱忍的最好證明。

“沈槐慍,你怎麼不進來?外面多冷啊。”

沈槐慍連連擺手,站在原地,我進一步,他便後退一步,這致使我們不得親近,中間始終隔著一小段距離。

雖然不遠,但在我看來,就算說成隔著萬水千山也不足為過。

“崔景芝,我們......”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哽咽的說:“我們分開吧,為了你好,我會脫離你的。”

我蹙眉,疑惑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你對我來說怎麼能是拖累呢?”

“不!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至少能再你一面,我死也心甘了。”

天亦有情亦無情,愛到最後要分離,我原以為只會發生在戲劇中,卻沒想到會有一天降臨在我頭上。

這堪比中彩票,還不如“謝謝惠顧”來的好受些。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不會死的,沈槐慍,你答應過我的。”

我好想上前抱住他,可他後退的舉動使得我愣在原地,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來得如此之快,我毫無防備。

“沈槐慍,你不愛我了嗎?”

這一句質問,算是問住他了,他啞口無言,只是愣愣的看著我,滿天飄散的枯葉,像是在喝彩,故事提前結束了,在這個冬季。

可我是不甘心的,誰都不是誰的累贅,沈槐慍更不是,他是我的愛人,支撐我走下去的動力。

“請原諒我的魯莽,這不怪你,錯的是我,就當是我半路下車,丟下了你。”

他到底是對我說不出狠下心來的話,可我也知道,他的故作堅強,轉過身去消失在車水馬龍的人間。

回首往昔,我仍舊保持當初那份純真,只是純真當中摻雜了些別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本以為,事情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時,但我錯了,世事無常,萬般皆是命,涼薄之人怎麼會體會到我的感受。

假如,如果......都是虛假的,怎麼會成真。

我腦袋空空的坐著,呆滯的目光只盯著一處看,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傷的情緒,連一滴淚都不帶流淌的。

哀莫大於心死,悲莫過於無聲,今日我也算是徹底感同身受了一遍,那種滋味,複雜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紫蘇見我情況不妙,也就沒出聲打擾我,而是選擇了替我接待顧客,做她最不擅長的事。

電話鈴聲響了一次又一次,我都無動於衷,還是紫蘇提醒了我,這才遲鈍的接通了電話。

我身子向後傾斜,完全依靠這貨架上,若它倒了,我也就被壓塌了,但好在它的結實、可靠的,我沒有後顧之憂。

“喂,你好。”

“真沒想到,你還會接我的電話,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翹起二郎腿,擺弄指甲,無所謂道:“你居然還有臉給我打電話,心理素質夠強大的,這不是自討苦吃嘛。”

“見一面嗎?我在小巷子裡等你。”

“那你就等著吧,我是不會見你的。”

“你難道不關心沈槐慍了嗎?”

我站起身,情緒激動,壓低聲音的怒吼道:“你他媽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

“見面再說吧。”

說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結束通話了電話,我卻只能站在原地乾著急,直跺腳。

我解開圍裙,就往外走,連外套也顧不得上穿,剛走出店,紫蘇追了過來,為我披上厚實的外套,叫我路上小心。

“謝謝你。”

“謝什麼,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

“好。”我輕聲應答。

空曠的巷子裡,一盞燈照出來微弱的光打科文恆的頭頂,地上散落的零零碎碎的殘影,映襯出他此刻的孤寂。

我走近,他雙手從口袋裡掏出來,伸向我的手被我敏捷的躲了過去,他落空的手不知所措的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又收了回去。

他用笑容來掩飾內心的慌亂,“不就是離婚了?怎麼變得如此生疏了?”

我嚴肅神色壓根就沒想跟他開玩笑,若不是他說有關於沈槐慍重要的事情我才不會赴約,若他還是這麼的死皮賴臉,不知好歹的話,我想我就沒必要再逗留了。

“有話快說,我可沒時間跟你耗,你害的人還不夠多嗎?我真不知道,你晚上睡得著覺嗎?那麼多死前的冤魂站在你床前看著你,你就沒有一絲懺悔嗎?”

科我恆收斂起笑容,面色變得猙獰,似乎是被我的話戳中了虛假的面具下的醜陋面孔,徹底攤牌,不裝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那些人多半都死了,我去晚了,唯獨就剩個唐蝶,多半她的命運也是坎坷的,怕不是熬不過這幾年了。

死灰復燃,原本就是無稽之談,我終究是改變不了任何人的命運。

我的淚水浸滿眼眶,我忍著不讓它們流下來。

“沈槐慍到底怎麼了?”

科文恆聽後大笑起來,厲聲說:“都這個時候你還在乎他?”

“別耍心眼,不然我到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好,你最好說到做到,異世界要崩塌了,他撐不了多久了,遲早也得死,你就別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夢了,他非死不可。”

“什麼?!”

我承認聽到他說這些,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沈槐慍確實許久都沒來找我了,我都快忘了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它們傾斜而出,我淚流滿面,哭的梨花帶雨的,早就被掏空了心去了。

“小芝,跟我走吧,我帶你去過更好的生活。”

他乘人之危,緊緊抱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我實在是掙脫不開,癱倒在他的懷裡,他也順勢將我的臉緊貼在他的脖頸處。

這空蕩蕩的巷子裡,迴盪的滿是我的抽泣聲,我久久不能平息流淚的眼睛。

“沈槐慍,我不會讓你白死的......”

我擦乾淨眼淚,這才從悲痛中走出來,我推開科文恆轉身就要走,他拉住我的手不肯放我走。

“你幹什麼!?”

“他已經死了,你該死心了。”

“那也不關你的事,你管好你自己,以後別再來找我了,沈槐慍......”

他的手鉗制住我,把我抵在牆上強吻。

我氣急敗壞的扇了他一巴掌,看著他那意猶未盡並且得逞的模樣,我就更氣了,掄圓了又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可謂是震耳欲聾,我喘著粗氣,雙手叉腰站在原地瞪圓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像是在看仇人一般,眼神裡全是殺意。

科我恆紅彤彤臉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我看著是心裡無比的暢快。

“兩巴掌換一個吻,足夠了。”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如此不要臉的人?沈槐慍的事我跟你沒完,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就不是幾巴掌的問題了,我他媽挫骨揚灰了你!”

“小芝!小芝!他就算沒死也活不了多久的。”

我剛走出去沒多久,又折返了回來。

我指著他說:“你最好嘴巴放乾淨點!否則,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一路上我都是流著淚回來的,若早就聊到會如此,怕不是會希望它來得更早些。

我不喜歡暴風前的寧靜,若要颳風下雨,何不全部一同來的更爽快些,一陣接著一陣,即折磨人又不要命。

不謀財不害命,真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層霧了呢。

失去摯愛的痛苦,是科文恆所接受不了的,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房子裡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也無人應答他的話,他再也等不到想等的人了,這已經算不上一個完整的家了。

科文恆的愛幻化成執念,變成了一把傷人的利器,隨時會要了她的命,又或者在緊要關頭給予她致命一擊。

站在咖啡店門口的我來回踱步,只為讓自己風乾眼淚,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我不願再讓任何一個人為我而傷心、擔憂了,那樣我會於心不安的,我就是這麼一個不想讓人操心的人。

收拾好情緒,我當陌生人一樣踏入店內,紫蘇見我回來迎接上來。

“怎麼樣?”

“沒事,一點小事而已。”

“眼睛怎麼紅了?”

“外面太冷了,凍的吧。”

“那今天就提早關門,早點回去休息。”

“不用的。”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