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身穿紅色裡衣,姜湄被葉桓脫去了外袍,同樣紅得刺眼的喜被上鋪著那條潔白若雪的喜帕。

姜湄強忍著心中的不適,不停地告誡自己這是她的丈夫,他們所做的事是天經地義,一如世間無數對夫妻一般。

饒是如此,她仍是雙手緊緊攥著拳,手心裡全都是汗。

葉桓見她緊張,柔聲安慰道:“湄兒別怕,為夫會盡量輕一些。”

話音未落,門外便響起瑞蓉叩門的聲音,“將軍,夫人,西院的芝芙說有要事稟告。”

葉桓臉上閃過一絲煩躁,“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瑞蓉與芝芙在門口對話的聲音隱隱傳來,瑞蓉不悅地說道:“你瞧,將軍今夜已在東院安置了,你快些走吧,莫要再在這裡糾纏了。”

芝芙卻直接對著門喊了起來:“將軍!姨娘適才暈厥過去了!你快去西院看看吧!”

葉桓剛要俯身去吻姜湄,被她這一嗓子喊得直接氣紅了眼,坐起身吼道:“暈厥了便去請郎中!我又不會治病!”

姜湄見葉桓這樣心中暗暗有些驚訝,他素日裡對柳冰清百般疼愛呵護,此刻竟絲毫不擔憂芝芙說的是實情,果然男人還是逃不掉喜新厭舊的秉性。

芝芙的話語聲中已有些哭腔,“將軍,已經請了郎中了!郎中說……說……”

葉桓忍無可忍,下榻穿上鞋走到門口一把拽開了房門,潮溼的水氣撲面而來,也徹底撲滅了房中的乾燥火熱,葉桓臉色黑得讓芝芙駭得發抖。

“說什麼?”

芝芙哆嗦著嘴唇答道:“說……姨娘好像是……有喜了。”

姜湄聞言也立時坐起了身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葉桓,他方一回京便要納妾,她忍了,他縱容他的妾室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她也忍了。

如今竟做出這等荒唐之事,與妾室行房卻不避孕,當真是要寵妾滅妻嗎?

葉桓也怔在了原地,他緩緩轉過頭去看姜湄,一眼便看到了姜湄眼底的失望、驚慟,他如願以償在今夜見到了姜湄臉上出現了不同於平常的情緒,卻沒想到是這般情況。

“湄兒……我……”

姜湄扯過外袍披在身上,偏過頭去不再看他,輕聲說道:“將軍不必說了,且先去西院看看吧。”

葉桓此刻也對事情狀況尚不瞭解,他也不知該如何與姜湄解釋,只得硬著頭皮回榻邊取了外衣穿上,又看了一眼姜湄冷淡的側顏,轉身走了出去。

姜湄用手撫著床上那條喜帕,口中喃喃說道:“母親,做人妻子為何是這般辛苦……”

她下榻推開了窗,屋外的小雨還在下著,姜湄喃喃念起了母親從前念過的詞:

“一聲聲。一更更。窗外芭蕉窗裡燈。”

“此時無限情。夢難成。恨難平。”

“不道愁人不喜聽。空階滴到明。”

葉桓心中還不斷浮現著姜湄適才臉上的神情,他越想心緒越亂,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進了西院,便瞧見那郎中正站在門口候著,葉桓連忙上前問道:“這丫鬟說得可是真的?先生當真號出了喜脈?”

郎中點了點頭,“稟將軍,老夫可以確定柳姨娘是喜脈,剛足一月,且脈象蓬勃有力,像是男胎。”

葉桓聞言,心情複雜,讓芝芙送了郎中出府,他走進柳冰清臥房。

房中柳冰清靠著個軟枕半坐在床榻上,正有個丫鬟伺候她喝著湯藥。

見葉桓來了,柳冰清推開藥碗,示意丫鬟出去,丫鬟走出房帶上了門。

柳冰清妙目含情地說道:“將軍是怎麼了?莫非是歡喜過頭了?站著做什麼。”

說罷向葉桓伸出右手,示意他坐在床邊。

葉桓站了片刻,還是上前握住了柳氏的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他思忖了片刻說道:“冰清,你可有按時服用避子湯?”

柳冰清聞言坐直了身子,一臉的難以置信。“將軍的意思是,懷疑柳兒故意使詐懷上的孩兒?”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已命人每次在你承寵後都給你喝下了避子湯,這孩子……又是怎麼來的?”

柳冰清又換上了一副柔和幸福的表情說道:“所以柳兒覺得這定是上天垂憐,將軍年近三十卻膝下空虛,葉氏又只餘將軍這一條血脈,柳兒服了藥卻仍舊有了身孕,這可不就是天意嗎?!”

葉桓看著柳冰清的肚子,心裡斟酌著她說的話,不管這孩子是如何懷上的,柳氏這點卻說對了,他隨時都可能重返戰場,為葉家留後自然是越早越好。

可……他與嫡妻尚未圓房,這庶子卻成了長子,如此行徑與寵妾滅妻無異,甚至可能還會在朝堂上被言官參上一本。

還有姜湄……她以後在京中豈非要被所有人恥笑嗎。

葉桓握了握拳,還是同柳氏開口說道:“柳兒,這個孩子不能留。”

柳冰清聞言瞪圓了眼,鬆開了葉桓的手,兩行清淚瞬間順著臉龐流了下來。

“將軍你是……要打掉我們的孩兒?”

葉桓咬了咬牙,“柳兒你聽我說,如果夫人兩三年無所出,你生了長子倒是沒什麼。可如今我與夫人尚未圓房,你卻先行有孕,再加上你的出身……這事有違綱常倫理……”

柳冰清哭成了個淚人,她推開葉桓赤腳跑到妝奩前,抓起一根釵子就抵上了脖頸。

“你莫要同我說這些規矩道理了,我隨你來了京城後,日日都要拿這些東西來壓我、欺侮我,現在又要因為這些親手殺害我們的孩兒,若是你要他死,今夜我便先死在你面前!”

葉桓沒想到一向乖順的柳氏會突然做出這等過激行為,他慌忙起身,卻又不敢上前。

“柳兒,你冷靜點,莫真傷了自個兒。”

柳冰清聲淚俱下,“葉桓!我十五歲那年救了你,又委身於你,如今已是整整十年了!你可知我為了你放棄了多少?付出了多少?如今好容易有了這個孩子,你卻要我打掉,你還有良心嗎?!”

葉桓被她的話戳中下懷,他一直覺得柳冰清一個姑娘,無名無份的跟了他這麼多年,心中愧疚,柳冰清又救過他的命,被她這麼一說,他也覺得自己十分混蛋。

“好!好!我們留下這個孩子,我答應你留下他,你快把簪子放下!”

柳冰清聞言止住哭泣,將信將疑地問道:“當真?”

葉桓點頭,見柳冰清已經沒有適才那麼激動,他上前一把奪過髮簪,單手摟住了柳冰清的腰肢,怕她再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