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煦和顧皓冉從大廳出來。
天色漸暗,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還有些溼潤,一股溼冷的寒氣將兩人包裹。
顧皓冉脫下西服外套,輕輕披在夏煦肩頭。
“我不冷。”夏煦反手將外套一卸,又還給顧皓冉。
“那我送你回去。”顧皓冉一甩頭,指著不遠處的停車場說道。
“沒關係,您先走。”夏煦婉拒道,心裡還記掛著去跟阿皓匯合的事。
半小時前,夏煦收到一條阿皓髮來的資訊:煦煦,我現在帶大白上山頂。你見完朋友先回去,不用管我。
怎麼可能不管?他一個機器人獨自遊蕩,要是被路人看到了舉報怎麼辦?
夏煦越想越擔心,藉口上廁所,又給阿皓撥了影片回去。
大概是山頂訊號不好,始終沒人接聽。
顧皓冉抬眼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又看向夏煦,始終還是不放心:“都這麼晚了,很難打車了,還是上我的車吧。”
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大晚上的,確實許多網約車師傅都有些避諱,不願意再接來公墓的單。
“顧總,我是自己開車來的,您真不用管我。”
“嗯……那好吧,你注意安全。”顧皓冉只能悻悻離開。
看顧皓冉已經消失在視線,夏煦這才掏出手機給阿皓打語音。
還是沒有人接。
夏煦緊了緊衣領,決定朝山頂走去。
……
餘燼身穿藏藍色正裝,筆挺優雅,站在星璨餐廳的大堂。
大理石地面光滑如鏡,堂內燈火輝煌,舞臺上燈球旋轉,彩光四射。
往日密佈的圓桌和金色的燭臺不見蹤影,唯有大堂中央還擺著一桌二椅。
正方的餐桌正對舞臺,桌上擺放香檳玫瑰花籃,純白的桌布搭配淡藍色餐墊,玻璃杯中插著餐巾折花,宛如白玉蘭綻放。
這一切,一比一復刻了星璨餐廳八年前的佈置。
餘燼走到餐桌旁,彷彿置身於舊日時光。
猶記得那年那天,他陪著父母來到這裡,以程星焰的身份跟夏煦一家初見。
白色襯衫揹帶褲,一頂鴨舌帽擋住眉眼,這是他第一眼看到的。
夏煦入座,在母親的提醒下,她才不情不願地揭下了帽子,露出一頭棕黑清爽的直髮。
很快,菜上齊了,精緻的餐點似乎很受大人的青睞,但卻不合少女的胃口。
夏煦的目光掃過這一桌油膩的盛宴,眼神止不住地失望。
她最後只夾了魚湯裡的幾片青菜,便再沒有動筷。
鄰座的餘燼用餘光觀察著她,也無心再聽大人們客套的攀談。
他拿過公筷,夾起一塊山藥團,潔白的球團沾滿藍莓果醬,輕輕放在她的碗中。
夏煦有些意外,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男孩,客氣地說:“謝謝。”
她將山藥團送入口中,藍莓醬瞬間融化在舌尖,清新的果香和酸甜的滋味,配上山藥泥沙沙的口感,風味無窮。
“哇,好好吃!”夏煦欣喜地讚歎,這是她第一次吃藍莓山藥泥,“好像冰淇淋啊。”
夏煦話音未落,餘燼就站起了身,把藍莓山藥泥的盤子一端,送到面前。
韓依見狀,忍不住伸手一攔:“沒禮貌,怎麼不請譚叔叔跟夏阿姨先嚐?”
夏煦另一旁的夏添連忙幫著餘燼把盤子端過來放穩:“沒事沒事,孩子愛吃嘛!”
看著眼前的餐盤,夏煦有些不好意思,悄悄一瞄身旁的餘燼。
他卻像個沒事人,自顧自地吃著碗裡的魚肉。
夏煦想了想,也拿過公筷,夾起一根蒜蓉排骨,“哐”地一聲塞進餘燼的碗裡。
“剛剛……謝謝啊!”
餘燼抬眼,和夏煦溫暖的笑容對上。
“咚咚,咚咚。”
為什麼心跳會突然加快?
十幾歲的程星焰,只覺得匪夷所思。
他輕輕“嗯”了一聲,音量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白淨的臉上泛起粉紅卻不自覺。
“餘總,所有人員都已經準備好了。您約的那位貴賓,什麼時候到呢?”
是李秘書走到了近前,餘燼這才回過神來。
餘燼看著手機螢幕,上百個未接通的電話,悵然若失。
“還沒確定,再等一會兒。”
“好,隨時等您吩咐。”
說完,李秘書又快步退遠。
……
雲琴山頂,萬籟俱寂。
遊客們早都已經下山,只剩空蕩蕩的步道和孤零零的觀景臺。
“怎麼一點訊號也沒有?”
夏煦舉著手機,不停變換方向試探著訊號,碎步朝觀景臺的涼亭走去。
亭內空空蕩蕩,石凳冷冷清清。
“阿皓?”夏煦,茫然四顧,眼中滿是擔憂。
與此同時,顧皓冉坐在駕駛位,手握方向盤。
車身緩緩轉過路彎,來到下坡段。
前面幾輛轎車排成長隊,正艱難地通行。
“這時間怎麼也堵車?”顧皓冉輕皺眉頭,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他謹慎地跟在長隊之後,緩緩滑入坡道,車下突然一陣顛簸。
顧皓冉開啟遠光燈,這才看到平滑整潔的路面上放著幾個反光路錐,後面圍著一地碎石、零件和金屬殘片。
一個交警站在路邊,正在用手勢疏導車輛透過。
顧皓冉搖下車窗,主動問道:“交警同志,請問出什麼事了?”
交警嘆了口氣,答道:“疑似有智咖機器人墜崖,事故原因還在調查中。”
“機器人?”顧皓冉關上車窗,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之前智咖失控傷人的事本就鬧得風風雨雨,現在居然又有智咖在雲琴山墜崖,這要是傳出去,那程振海又有的愁了。
“哼,老老實實直播要飯學不會,非要來沾AI的邊,甚至還痴心妄想頂替我……你這混蛋,披著聰明人的皮,卻盡幹糊塗事。真好奇,程振海這麼精幹的人,怎麼會被你這種傻子殺了呢?”顧皓冉冷冷看著一地的碎片,自言自語。
回想起程振海當初在新海用槍指著自己的那副嘴臉,顧皓冉不禁冷哼一聲,臉上寫滿厭惡。
他把車開過擁堵的坡道,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半小時後,夏煦開車途經同一個地方,手機放在支架上,仍在不停地嘗試撥出語音。
地上的零件已被立盛派來的人回收清理,路面空空蕩蕩。
一輛黑色SUV停在路邊,幾個身穿軍制戰鬥服的人和一名交警站在一旁,正在交接著什麼。
她將車速放緩,剛想問點什麼,卻欲言又止。
她看到交警手裡端著一疊殘破的黑色衣褲,最上還有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彷彿平靜的湖面突然被投下一塊巨石,夏煦心中頓時激起層層漣漪。
這一瞬間,她才明白,阿皓說的那句話。
“走得體面,和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