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媽媽怎麼這麼早就睡了?”餘燼輕描淡寫地問著,心裡卻像哽了一塊大石頭。

“她有點不舒服,可能是淋了雨,感冒了。”程振海沉聲說道,在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他突然一頓,牽著餘燼的手輕輕摩挲:“怎麼手這麼冰?”

餘燼低著頭,沒有回答。

程振海將餘燼送回他的房間,突然問:“你還沒吃飯吧?”

“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點,別像媽媽一樣生病了。”程振海輕拍餘燼後背,接著說道,“你先躺好。想吃什麼?老爸給你帶上來。”

飲食起居這種事,父親以前從不過問,都是做飯的李阿姨在照顧自己和母親。

不知為何,總覺得父親最近真的變了,很多。

“爸,我在學校吃過了,真不餓。我想睡了。”餘燼撒謊道。

他佯裝蓋好被子,心裡卻還掛念著隔了幾個房間的母親。

“那喝杯橙汁再睡。”程振海說完,轉身走出臥室。

見父親離開,餘燼不假思索,翻身下床,朝主臥跑去。

他躡手躡腳走進房間,伸手想要開啟床頭的檯燈。

手指碰到一陣冰涼,一個空玻璃杯順著光滑的木質櫃面滾落而下。

餘燼條件反射,敏捷地一抓,竟將空杯穩穩握住。

他摸到檯燈開關,小心翼翼將空杯歸位。

“媽媽?”餘燼輕聲喚著,伸手晃了晃韓依的肩膀。

媽媽的身體冰冷堅硬,那種詭異的觸感,他終身難忘。

餘燼大驚失色,腦內頓時一陣混亂。

他學著餘玲教自己的方法,手指輕輕壓在韓依的脖子旁。

頸動脈沒有任何搏動。

餘燼的心卻一陣狂跳,兩耳響起轟鳴的哨音。

他從餘玲那兒學過CPR手法,還記得她曾說過:“如果床墊太軟,最好找一塊硬板墊在傷者身下,或者直接轉移到地上進行按壓。”

他焦急地扶起韓依,想把她從床上抱起。

可是母親死氣沉沉的身軀與活人不同,變得更加笨重累贅,餘燼又是十幾歲還在發育的年紀,實在不堪重負。

餘燼又急又怕,止不住飆淚。

只能打急救電話了。

餘燼一抹眼淚,朝關著的房門跑去。

門外的把手卻突然轉動。

餘燼心裡一驚,連忙堵到門前,快速將其反鎖。

“星焰,你在裡面嗎?”

是父親平靜的聲音。

“開門,是爸爸。”

程振海催促道,語氣不急不慢。

餘燼回頭張望,尋找著其他的出口。

“星焰,開門,爸爸給你倒了你最愛喝的橙汁。”

餘燼掃視一週,視線最後落到眼前的窗戶。

窗外狂風怒號,樹枝搖晃,狂亂的雨水傾盆而下。

“星焰,別害怕,爸爸可以跟你解釋。你把門開開好不好?”

餘燼跑回床邊,把檯燈一關,拖動床頭櫃,把門抵住。

“星焰?”程振海似乎聽到了屋內的動靜,語氣變得惱怒,“快開門!”

餘燼直奔窗前,推開窗戶,咬著牙翻了出去。

雨點噼啪砸在臉上,雨水如注順著鼻樑和耳邊流下。

餘燼全身瞬間溼透,兩手緊緊摳住窗臺,謹慎地用腳試探樓下的窗簷。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被撕裂一般在眼前留下殘影。

餘燼手一滑,腳也踩空,重重跌落。

“呃……”

他蜷著身體,發出一聲低吟。

餘燼忍著劇痛,支撐著站了起來,艱難向前邁步。

剛走了兩步,左腿脛骨突然一折,白花花的斷骨竟然破皮而出。

傷口湧出的鮮血夾雜著雨水,流成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一個趔趄,再次跌倒,痛苦地扶著左腿,卻始終不敢叫出聲。

一把黑色的雨傘緩緩靠近,在餘燼身上撐起一片溫暖。

餘燼抬頭一看。

傘下是餘玲一張擔憂的面孔。

“星焰,這是怎麼回事?”餘玲蹲下,伸手扶住餘燼的手臂,“快進屋,我先幫你處理一下,然後帶你去醫院。”

“餘護士,別!”

餘燼緊咬後槽牙,吃力地說:“別告訴我爸,求你。”

……

餘燼回憶到這裡,思緒萬千,他望著身側的窗外,眼神深邃縹緲。

如果不是餘玲忘了東西突然折返,自己肯定活不過那晚。

是爸爸,殺了媽媽。

餘燼始終這樣認為。

他把這個想法和那晚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餘玲。

餘玲當即拿出手機,想要報警。

餘燼卻一把按住,神色為難:“我不想他坐牢,他畢竟是我爸。”

這樣矛盾的想法,說出來很離譜,但又真實存在。

餘玲無奈,思考再三,最後決定驅車帶他離開。

她託人將程星焰,也就是現在的餘燼,連夜送到臨市,緊急手術,自己急匆匆趕回住處,收拾行李。

她開啟塵封已久的冰櫃,最後一次流著眼淚撫摸了真正的餘燼,然後開車上山,將他安葬。

她用一把大火,燒光打包的行李,消除了她在南城的所有痕跡,翌日在臨市跟餘燼匯合。

手術非常成功,兩人四目相對,言無盡,淚不止。

“記住,從今以後,你叫餘燼。”

她帶走了他,一路狂奔,最後在北都棲身。

餘燼將秘密埋藏,隱忍了八年。

母親的死,對他來說,像一個撕扯的血洞,血流不止,從未痊癒。

他曾以為自己會蟄伏一生,就連看到程振海在直播間惺惺作態,他也強忍怒意,想要護著餘玲離開。

直到大白被砸。

他趕回V科技那晚,終於從夏煦口中得知噩耗。

惋惜和悔恨的感覺如潮水將餘燼淹沒,也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終於忍無可忍。

得做點什麼,讓程振海停手。

望著直播間裡程振海哭著喊話的虛偽嘴臉,餘燼心裡燃起了一個計劃,這才有了現在的結局。

他當然知道,這次以程星焰的身份迴歸,無異於是雞給黃鼠狼拜年,自己送上門。

程振海必然會再對自己出手。

這一點,是餘燼決定要面對的夢魘,也是他想利用的機會。

當年母親死得不明不白,年少的自己因為懦弱和糾結,沒有報警,更沒能幫母親留下證據。

現在自己長大了,是時候幫媽媽和大白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