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開始輕輕灑落,彷彿是天空的嘆息。

朦朧的細霧籠罩青翠的山峰,空氣寒涼。路邊的石頭上佈滿青苔,山路溼透,一片溼滑。

夏煦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來到雲琴山腳。

她身旁站著一個挺拔的男人:身穿黑色衛衣和牛仔褲,頭戴黑色鴨舌帽,半張臉被黑色口罩遮掩。

“沒想到這麼合身。”夏煦盯著眼前的山路,輕聲對身邊人說道。

“謝謝煦煦,如果不是你幫我喬裝打扮,我肯定在路上就被人舉報了。”阿皓偏頭,溫柔地看著夏煦。

他這一身衣裝,全是夏煦從餘燼房間翻出來的。

“走吧,我們帶大白上去。”夏煦收起行李箱拉桿,用手拉動提手。

“煦煦,我來。”阿皓一把搶過箱子,穩穩提在手裡,輕鬆地踏上了階梯。

夏煦眼神一閃,跟上了阿皓的步伐。

……

立盛集團,技術部。

“小程總,星璨餐廳的包場已經訂好了,這是現場佈置的實拍影片。”

一個妝容精緻,身著白色職業套裝的女人說道,接著遞過來一臺平板電腦,在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一推。

餘燼坐在對面,左手一按,輕輕將平板停住,瀏覽了一會兒。

“小程總,這些都是按您的要求,一比一復原的。”

“嗯,不錯。”餘燼滿意地點頭,“謝了,李秘書。”

“小程總,您別客氣,這都是我們該做的。”李秘書親切地笑笑。

“其實我姓餘,不姓程,而且我現在也沒有正式入職立盛,您還是叫我餘燼吧。”餘燼抬頭,淡淡說道。

李秘書愣了一瞬,轉而輕鬆笑道:“明白了。”

她站起身,恭敬地向餘燼行了一禮,輕步離開。

目送李秘書走遠,餘燼將視線收回,拿出手機。

他默背出那個熟悉的號碼,撥給夏煦。

“您撥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這已經是今天第15次聽到這個提示音了。

“生氣了?”餘燼失落地盯著手機,垂頭輕嘆一聲,目光變得灰暗。

其實他這次重回南城,蟄伏在V科技那幾天,也不只是為了等夏煦說的那場雨。

他每晚看到程振海在直播間惺惺作態,消費死去的韓依,就忍不住怒從中來。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餘燼緊盯螢幕中程振海悲情的臉,只覺得熟悉又陌生。

餘燼清楚地記得,上一次見程振海,他臉上還沒有這麼多細紋。

那天也像今天,天空飄著濛濛小雨。

十幾個少男少女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有的捧書複習,有的伏案演算。

只有餘燼桌前放的不是作業或者教材,他手握鉛筆,在寫生本潔白的紙上細細描摹。

畫中一個少女雙手交疊,輕輕抱膝,坐在茂盛的樹下,身後一片是寬廣的草地。

“哇,好可愛,這誰啊?動漫角色嗎?”同桌把臉湊近,好奇地問。

餘燼提防地一擋,用手臂蓋住畫本。

“嘖嘖,還不給看,小氣鬼!”同桌白了一眼。

窗外的雨勢越來越猛,雨水穿過泥土,彙整合小溪,奔流不息。

晚自習下課了,同學們陸續離開,只剩餘燼認真地作畫。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正裝的男人拿著雨傘出現在教室裡。

他輕輕走到餘燼身旁:“星焰,該回家了。”

餘燼不理不睬,專注地沉浸在自己的繪畫裡。

男人微微一笑,不再催促,靜靜地候在一旁。

又過了一小時,餘燼才終於停筆。

只見少女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陽光透過葉縫灑在她的身上,映出明暗的斑塊,靈動可親。

他滿意地看了看畫中人,站起身對身旁的男人說:“劉司機,我畫完了,回家吧。”

幾分鐘後,餘燼從加長林肯上下來,走進別墅,回到了自己熟悉溫馨的家。

可是一進門,卻不見往日暖融融的燈光。

走廊裡一片漆黑,偌大的房中鴉雀無聲,只有窗外的雨水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

“爸?媽?”餘燼朝房內走去,心中一片忐忑。

平常放學回家,總能聽見父母在餐廳和睦的交談聲。

今天也的確是自己畫的太投入,忘記了時間,才會這麼晚抵達。

難道是爸爸生氣了?

程振海一向賞罰分明,從不濫用家長的權威,但也不會嬌縱自己的任性。

餘燼小心翼翼,向前邁進,黑亮的皮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鞋面上幾滴晶瑩的水珠滾落,頃刻就被細絨無聲吸收。

餘燼穿過走廊,途經空蕩的餐廳,餐桌上杯盤交錯,一片狼藉。

看來是爸媽又吵架了。

從小到大,在餘燼的眼裡,父母一直相敬如賓。

但最近這段時間不知怎麼了,父親常常晚歸,母親總是抱怨。

爭吵,冷戰,和好,再爭吵,兩個人陷入了奇怪的惡性迴圈。

程振海患有高血壓,身體本來就不太好,每次跟母親爆發吵架,血壓都會飆升。

也是因為如此,家庭護士餘玲為了照顧程振海,經常留下加班,偶爾會住在一樓的客房。

餘燼皺著眉頭,護著心口,慢慢走上二樓,來到主臥門前。

沒有聽見想象中的爭吵聲,二樓依然是一片死寂。

房間的門輕輕掩著,留出一條狹窄的細縫。

餘燼站在門口,伸出冰冷的小手,輕輕推門。

屋內沒有開燈,昏暗沉悶,只能依稀辨出一個佇立的人影。

忽然,閃亮的霹靂驚起,室內的一切瞬間亮如白晝。

“媽媽?”餘燼驚聲呼喊,脫口而出。

只見母親韓依躺在床上,頭髮散開:她臉上面板蒼白光滑,彷彿蒙著一層薄紗。

父親程振海卻站在床邊,嘴角勾起,笑得陰冷。

餘燼被這短暫的光明嚇得不輕,只覺得毛骨悚然。

沒來得及想太多,他急切地踏入房門,想要撲向母親,神色張皇。

程振海眼神一鬆,攔住餘燼,在他跟前蹲下:“星焰,媽媽睡著了,咱們出去,別打擾她。”

胡說。

母親茶飯不思,唉聲嘆氣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夜裡也常常失眠,還專門去找醫生開了藥。

餘燼還記得,母親曾特意囑咐自己,開藥的事,一定要跟爸爸保密。

“走吧。”

帶著不容置喙的語氣,程振海拉起餘燼的手,帶他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