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死死地閉上了眼睛。她不敢想,若是皇上發現瞭如月不僅違背了“十年不準入京”的禁令,此刻甚至還正待在林府,這可是欺君之罪……這位脾氣出了名的陰晴不定的“無心帝皇”,說不準會怎樣的大發雷霆……

“昨日在蓮月堂見過陛下,小女子乃是蓮月堂掌門持蓮娘子的隨侍,名喚桃珊。”

什麼?

林母吃驚地睜開眼。

屏風後的女子身上穿的是林如月的衣服不假,但是長相卻十分陌生。眼前的女子圓眼睛圓鼻頭,臉頰鼓鼓的,透露出一團稚氣。林母並不認識這號人。

在商承宸推開屏風的瞬間,走投無路的林如月用手鐲把自己變成了桃珊的樣子。

如果隨便變成一個陌生人,以商承宸多疑的性格一定會覺察出不對,恐怕他又會像向林母索要秋秋一樣要把這個陌生女子帶走。

所以,只能借用一下桃珊的臉了。林如月對桃珊的聲音很熟悉,也模仿的很像,商承宸應該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蓮月堂的人,怎麼會在林府?”商承宸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桃珊”。

“蓮月堂新近研製出一味新藥,去除瘟疫頗為有效,也有預防之效。”林如月頂著桃珊的臉,不動聲色地說,“小女子此番拜謁林府,正是送此藥來。聽聞皇上大駕光臨,小女子不敢打攪,故躲到屏風之後。”

林如月把手背在身後,暗暗地朝林母打了個手勢,伸出了兩根手指。

在林如月小時候,和林風羽一起惹了禍被林父抓到書房的時候常有。林如月為此還跟林母約定了兩個手勢,伸出一根手指就是自己是被林風羽拖下水的,娘快來救我!伸出兩根手指則是我也有錯,自己能擺平。

林母看到林如月的手勢,知道這是自己的女兒不假。

商承宸眯起眼睛看著面前的“桃珊”:“為何朕總覺得你與昨日不一樣了?”

“小女子惶恐。”“桃珊”連忙行禮,“不知是何處令陛下生疑?”

“皇上,蓮月堂的這位姑娘年紀雖小,禮數卻很周到,今日送來的藥物也幫了府上大忙。”林母出聲解圍道,“皇上萬萬不可為難。”

商承宸轉過身坐回椅子上,並沒有理會林母,眼睛依舊盯在“桃珊”身上。

“你是叫‘桃珊’?”

“回稟陛下,小女子正是名喚桃珊。”

“朕有事要問你。你們蓮月堂的掌門,是什麼來頭?她籍貫何處?年方几何?”

看來商承宸還是對昨日所見的“持蓮娘子”很是在意。

“持蓮娘子乃是我們蓮月堂的掌門,是堂主亓元明的得意弟子。”“桃珊”說,“也是亓元明堂主將掌門帶到門派來的,除此之外,小女子並不知掌門籍貫何處、年方几何。我們江湖兒女,向來不問出處,不計年齡。”

商承宸的臉色陰得很恐怖,眼神陰鷙,眉頭也擰在一起。

“蓮月堂的掌門,可曾婚配?”

“桃珊”低頭不語,半晌後重重行禮:“小女子不知陛下問此是有何意,故不敢答。”

“你只需要如實相告便好。”商承宸淡淡地說。

“掌門為人和善,處事周到,俠義心腸,只是已經心有所屬。”林如月頂著桃珊的相貌,緩緩地說。

商承宸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看著“桃珊。”

“小女子先行告退了。”“桃珊”行禮道。

“你退下吧。”商承宸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宮中的綠豆糕味道很好,也到了吃新鮮杏子的時候了。”

“小女子不知陛下何意。”“桃珊”行過禮,默默地離開了。

綠豆糕和杏子是她在宮中時最喜歡的吃食,只是這些年流落在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了。

商承宸說出那些話,大概也是故意試探她。

易容不會有任何問題。林如月穩了穩心神,捏了捏自己的臉。

現在必須讓商承宸相信,“林如月”和“持蓮娘子”並不是同一個人。

只是林如月怎麼也想不明白,商承宸到底是怎麼在昨天的會客廳裡看穿她的易容的?

在後屋略微等了一會,林如月看到皇上的車輦離開了林府,這才重新回到林母旁邊。

“……如月?”林母上下地看著“桃珊”,有些不確定地問。

林如月清了清嗓子,恢復自己原來的聲音:“孃親,是我。”

“這。這是怎麼……”林母聽見面前容貌陌生的女子發出了自己女兒的聲音,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原因我之後再說,娘,我是如月沒錯。”林如月撩開衣袖,露出右胳膊大臂處的月亮狀胎記,“娘,我是不是很厲害?”

“死丫頭,嚇死我了!”林母鬆了口氣,“你這本事,大概也是在外邊學的罷?唉,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見林母的情緒不太對,林如月趕緊安慰她:“沒事,娘,我沒受什麼苦。雖然比不上在宮裡的時候衣食無憂,但是沒有受過什麼為難的!”

正聊著,小廝送來了皇上送進林府的滋補藥品、時興布匹之類的。林母一邊清點,一邊仔細地記在賬上。

“這些年皇上送進林府的賞賜,我都一筆筆記著。”林母說,“到了月末,便叫風羽劃出些俸祿,歸還給皇上……無功不受祿啊。”

林如月在旁邊看著,試探著問林母:“娘,我不在的這些年,皇上可還好?”

“他九五之尊、真龍天子,能有什麼事!”林母想了想,猶豫著說,“說起來,倒是聽風羽說過,皇上的脾氣變了不少?”

“什麼?”林如月趕緊追問。

“皇上啊,他一天比一天脾氣大!”林風羽正往堂屋走,聽到母親和姐姐在談論皇上,插嘴說。

“可是皇上他,之前脾氣很好的……”林如月忍不住說。

“那時以前了,你沒見過他在朝堂上多麼可怕!恨不得衝下去把人撕成碎片那樣!”林風羽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北狄的使臣只是開了句玩笑,說是要讓北狄公主成為大梁國母什麼的,就在宴席上,皇上大發雷霆,突然拔出佩劍——”林風羽做了個揮劍的動作。

大梁國母……林如月嘴角浮現出自嘲的笑。

“還有皇上御駕親征西戎邊境那幾天,俘獲的西戎戰俘,腦袋一個個的都掛在城牆上,風一吹撞來撞去,脖子上沒幹的血都往下滴,像下雨似的……”林風羽繪聲繪色地說。

“快別說了!”林母皺著眉毛說,“真是的……如月不做皇后了倒也好,那麼個陰晴不定的人做夫君,真是怪嚇人的。”

林如月不答話。

在她的記憶裡,商承宸一直是溫柔的,甚至還有些孩子氣。商承宸會在路過御花園的時候摘下他認為最漂亮的一朵花,一路小跑著去送給林如月,跑得滿頭大汗。還會在林如月讀醫術的時候趴在旁邊,偷偷地在書頁角上畫兩隻比翼齊飛的小鳥:“這個是如月,這個是我。”

一直都是溫柔的……除了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