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珊,你先出去見客。”林如月有些緊張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
玉鐲的易容功能還有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才能繼續使用,在這之前,萬萬不能讓商承宸見到自己。
“我先出去周旋。”桃珊點點頭,起身走到會客廳。
林如月聽到桃珊尖厲的聲音:“我們掌門今日舟車勞頓,又接連出診,方才已經歇息下了。要面見聖上必然要梳妝打扮才成體統,若是想要見她,煩勞皇上稍等片刻吧!”
桃珊很機靈,拖延一會不成問題。
快一點,快一點。林如月緊張地摩挲著腕上的玉鐲。
玉鐲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林如月姣好的面容憑空生出一些雀斑,五官也變了樣子。杏眼變成了狹長的吊梢眼,看起來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她換上一身金線蛺蝶的赤紅色襦裙,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會客廳。
皇帝商承宸一襲黑衣,上面隱約可見金線織就的龍紋。他斜坐在廳中,手裡把玩著那隻小巧的纏枝蓮花銅燭臺。眉頭緊鎖,風流倜儻的一雙桃花眼下面帶著濃濃的黑眼圈,臉上也滿是倦容。
“陛下萬福金安。”林如月款款地走到廳中,福身行禮。她刻意服下了會讓嗓子變沙啞的藥,為的就是瞞過商承宸。
她的心嘭嘭跳著,卻又不敢把目光放到自己曾經的愛人身上。
商承宸緩緩地站起來,仔細地端詳著她。
易容很順利,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林如月攥緊了衣襬。這樣鮮豔顏色的衣服,林如月之前幾乎沒有穿過。
她現在,看起來應該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才對。
“如月,是你嗎?”商承宸走到林如月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問。
“陛下,民女乃是蓮月堂掌門持蓮娘子,並非您口中的桐峰林氏廢后……”林如月大吃了一驚,她掩蓋著自己的慌張,掙開商承宸的手,倒退了一步。
易容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商承宸是怎麼認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朕的皇后的閨名?”商承宸步步緊逼的走過來,“如月,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了一副樣子,但是我很確信是你……我們回家吧。”
“陛下若是身體不適,大可找我們蓮月堂的弟子開一副藥。”林如月接連後退,語氣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她在進京之前便做好了遭遇困難的準備。
“我沒有哪裡不適。”
“您都說胡話了。”林如月平靜地說,“民女今日乃是第一次叩見陛下,並非您口中所說之人。”
商承宸深邃的眼睛定定地望著林如月。
“不要騙我。”他低聲說。
林如月莫名有些心驚。
好在風波過後,商承宸並沒有再說些什麼。
手鐲只能維持一個時辰的易容,眼看時間快到,林如月便藉口身體不適,讓桃珊送客了。
林如月回到臥房,秋秋還在渾然不覺地熟睡著。
接下來該怎麼辦?林如月望著秋秋的睡顏,疲憊地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曾經亓元明也問過她日後的打算。林如月被勒令不得踏入京城,唯一的選擇自然是留在蓮月堂。
可是林如月心裡總是無休止地想要回到商承宸身邊。哪怕大婚一個月之後就被廢去名號,哪怕當年被太后的宮人拽著胳膊拖出皇城……對商承宸,林如月怎麼也恨不起來,她明明那麼愛他,只要能留在商承宸身邊,哪怕無名無分她也願意。
思念他,想見他。所以得知京城遭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瘟疫時,林如月還是立刻向堂主請纓,率蓮月堂入京。
還是想見他。林如月抱住膝蓋,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裡掉出來。
剛才終於見到了他……商承宸為什麼會看起來那麼憔悴?也是,內有瘟疫,外有西戎屢犯邊境,商承宸好像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也瘦了那麼多,大概也沒有按時用膳。
林如月知道商承宸一定會一眼認出她來,就像她很確定商承宸一定會親自拜訪蓮月堂一樣。
商承宸是位非常聖明的君王,至少在林如月的記憶裡,他待人謙和有禮,溫潤如玉,與現在人們口中說的“無心帝皇”不沾半點邊。
但林如月違背當年的廢后詔令來到京城,本就是大罪。倘若秋秋的事情敗露,只怕會是罪加一等。
五年前,林如月孤身一人在京郊遇到亓元明,跟隨他來到蓮月堂。剛在蓮月堂安定下來,林如月便發覺自己有了身孕。
林如月本就頗通醫術,加上蓮月堂更是到處都是杏林妙手。那時她月份還小,打掉孩子不算難事。
這時,睡在旁邊的秋秋不知道做了什麼夢,翻了個身,甜甜地笑了。他年紀還小,臉上還帶著奶膘,眉目之間頗有些商承宸的樣子。
但是這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可是支撐著林如月熬過那段絕望時日的人啊。
林如月俯身親了親秋秋的額頭。就算是為了秋秋,她也要堅強一些。
今天蓮月堂帶來的草藥已經花去了大半,但是城中的瘟疫來勢洶洶,怕是一時半會無法平息。
林如月坐到書案前,展開帶來的藥方。這是蓮月堂的大小醫官在經過今天對瘟疫的診療後,一起制定的、最有效的藥丸。林如月給它起名叫“蓮月清瘟丸”。
現在要做的是聯絡上城中的幾家藥材店,把藥方分發出去。這樣才能救更多的人。
林如月一邊想,一邊模模糊糊地睡著了。她伏在書案上,睡得很不安生。
她恍恍惚惚裡夢見兒時第一次進宮赴宴,那時她不到及笄之年,隨著其他閨秀坐在太后身邊。
忽然聽到宮人稟報說,太子殿下來了。林如月抬起頭,正巧與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四目相對。少年人不知羞,一時間被林如月迷得移不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她。他身上的玉佩和佩劍相互撞擊著,發出噹啷的聲響。
“噹啷——”
林如月從夢中驚醒。小樓的陽臺上,隱約傳來什麼人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