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惡魔

在經受這次打擊之後，我一蹶不振。就像你千辛萬苦把遊戲玩到最後一關，卻被人刪除了存檔，我已經也沒有重頭來過的動力了。但姐姐很快振作了起來：錢沒了我們再賺，我們現在可以直接把錢存入媽媽的戶口了。等明年，明年我們就能成功了。”

姐姐真的很堅強，起碼錶現得很堅強。

現在我知道，那只是強裝出來的，她為了不讓我喪失信心，不顧自己也傷痕累累，用稚嫩的脊樑幫我頂住沉重無比的現實。

如果能重來，我寧願姐姐不要那麼堅強，跟我一起頹廢，把負面情緒發洩完再努力。

如果能重來，我希望自己能比姐姐更堅強，換我來替她遮風擋雨。

如果這樣，也許姐姐就不會掉入自我毀滅的深淵。

沒有人能一直勉強自己，很多事情也不是勉強就有好結果的。姐姐的成績開始下滑，很快從年級第一掉到中游。在中游其實也不是一個很差的成績，但姐姐起點太高，滑落太快，讓人覺得意外。

“愛雙，你最近是怎麼了，成績差了很多啊，你要加油才行。”原本每次都能讓媽媽自豪的家長會，彷彿成了批判大會，老師們一個個皺緊眉頭，說姐姐的成績如果繼續變差，可能連大學都上不了。

那時的姐姐，在媽媽、在老師面前，在想什麼呢？

一個人既有的價值開始流失，因為你的價值而聚集在你身邊的支援也會流失；人在失意落魄之時，以往所有的支持者都會離你而去。

姐姐的老師，都是能力過硬的好老師，但也許身處名校、也許是面臨升學壓力，他們最重視的，首先是成績、其次是成績、最後也是成績。以往姐姐每次考第一的時候，他們從不過問她的身世與背景，現在成績下滑，依然毫不關心。只有成績好的學生才有價值，才能給老師臉上貼金，而也只要你成績好，你的出身根本無關重要。

我又想，如果姐姐只是成績平平的學生，沒有考入名校，沒有被寄予厚望，也許結果又會不一樣。

可是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

姐姐還是跟以前一樣，白天上學晚上兼職。為了提高成績，工作後的深夜還要硬撐著疲倦的身體複習。我完全不知道，她堅強的表面下，早已只剩下頹桓敗瓦般的、創傷的心。

“啊！！！！！”一天晚上，姐姐的叫聲把我嚇醒。

“我……我看不進去……我記不住……”她的記憶力已經受損了。

然後，就是老師頻繁地約見家長，說姐姐上課總是走神分心。

再然後，就是兼職的時候精神恍惚，連連犯錯，以至於再也找不到願意請她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抱著姐姐安慰她。我不明白為什麼姐姐只吸了一次毒，就對身體產生了那麼大的傷害。直到有一個晚上，起床喝水的我，終於知道了原因。

“小雙……姐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姐姐手裡，拿著一個注射器。爸爸不在附近，她也沒有被綁住手腳，是她自願的。

她染上毒癮了。

我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姐姐沒有戒斷反應，我以為是姐姐強忍過去了，以為只是吸一次沒有影響。原來就那麼一次，足以讓她萬劫不復。而她一直偷偷吸食，終於對她的大腦造成了不可逆的傷害。

我彷彿聽到爸爸的嗤笑。

他把我們家的太陽，拖入了黑暗之中。

我把姐姐的注射器打落在地：“我們去戒毒中心！”

為了幫助姐姐，輪到我每天放學去打工，再定期帶姐姐去接受戒毒治療。但是戒斷反應開始折磨她，而這自然也被家裡蹲的爸爸發現了。

“爛泥？哈哈哈哈，你比我還像！”

姐姐委屈地衝進房間痛哭。

第二天，家裡所有的鏡子都碎裂了。

姐姐為了戒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控制自己。她的樣子越來越憔悴，眼窩深陷，面黃肌瘦。身上長出了毒瘡，又癢又疼，每次毒癮上來，她就要用手抓手臂，所以手臂上滿是抓痕。

戒毒中心也沒能讓她成功戒毒，她甚至偷偷逃跑。我知道她很想戒毒，可潛意識已經被毒品控制。我也很快明白，這不全是姐姐的錯，不是她定力不足，是我們家盤踞著一隻惡魔，天天在引誘她犯錯。

“過來啦，跪著求我，我就給你爽一口。”

如果姐姐活在正常的家庭中，以她的意志力肯定已經戒除毒癮。不對，應該說她從一開始就不會染上毒癮。

每當姐姐在家，爸爸就用各種方法引誘她、羞辱她，又用毒品“獎勵”她。他在享受著把高高在上的姐姐踩在腳底的感覺。

因為這個惡魔的存在，無論去多少次戒毒中心，姐姐都不會戒毒成功，還越陷越深，成為毒品的奴隸。

“爸爸……求求你……給我……”

“姐姐不要！不能再吸了！”

“就一口……就一口……小雙，求求你……只要一口！我很辛苦啊！！”

“看來你也沒什麼了不起啊，還瞧不起我，現在癮比我還大啊！”

“你閉嘴！姐姐這樣都是被你害的！你滾！”

“你問她想不想我滾？”

“不想！求求你了爸爸……就一口……”

“吶，你聽到啦，是她自己意志力不夠！我給她打了一針而已，自己戒掉就好啦，還不是她自己要吸的，浪費老子錢啊！”

我衝進廚房，接了一大盆水。等我提著盆回到客廳，姐姐的手裡已經拿著一把白色粉末，而爸爸正用手扯著她的頭髮：“你啊，完啦！”

我二話不說，把整盆水潑向他們兩人。姐姐手裡的粉末被衝得脫手而出，隨著水流散開一地。姐姐大叫一聲，像老鼠一樣趴在地上亂抓，卻徒勞無功。

渾身溼透的爸爸瞪著我：“小婊子你又想關衣櫃是不是！”

姐姐則直接推開爸爸衝向我，用力把我推倒在地上。

砰的一聲，毫無準備的我，後腦重重地撞在地板上。我只感覺頭嗡的一聲，然後是劇烈的噁心和反胃，而姐姐則已經騎在我的身上了。

“你在做什麼啊！你想我死啊！”她猙獰的相貌嚇得我說不出一個字。

爸爸哈哈大笑：“青出於藍啊！你做得比我還絕啊！哈哈哈哈哈！”

姐姐揪著我的衣領：“你怎麼這麼多事啊！我為你做那麼多，你就不能也替我考慮一下嗎！我都是為了你才這麼努力啊！我這麼累，放鬆一下都不行嗎？你知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啊？我要放鬆啊！都是你的錯啊！都是你！！！”

姐姐高舉右手，她的手掌下一秒應該就會落到我的臉上。

滴答。滴答。

是淚水滴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