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即使老宅多年沒有人回來，桌椅都積了一層灰，高雅還是習慣性地說了一句。
十幾年前，這個空空蕩蕩的地方，也是每天晚上都會亮起燈，都會有人說著“我回來了”笑著進門的。
高雅苦笑一聲，收起心緒，走到書房。書房藏書頗豐，但除了歷史、古玩型別的，剩下的都是些民俗志怪題材的書，不乏百年前的古籍。
高雅要找的，便是這些記載怪力亂神，甚至是邪術的書。自從碰到白薈之後，她就疑心有其他從畫裡逃出來的“異人”，也許書裡會有相關的記載。
古籍又厚又沉，散發著久不見天日的灰塵味和輕微發黴的木頭味，高雅索性直接盤腿坐在地上，將有可能有記載的書放在膝間一本本翻看起來。
高雅看書速度不慢，就是很多古籍是沒有目錄或缺頁的，想不錯過有用內容只能自己一頁翻過去。故而才翻了兩本書，窗外的太陽就開始西落了。
高雅放下書，揉了揉發酸的眼眶，長出了一口氣。張不昧的訊息發過來，高雅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張不昧說除了白帝一個校外閒散人士成為他們學校的新晉校草之外，一切順利。
和訊息一起來的還有一張照片，照片背景是食堂，白帝正對著一杯冒著冷氣的炒酸奶皺眉，拿著筷子的手懸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高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樣子的白帝還真是少見。忽然，高雅看見腳邊的一本精裝書似乎有點異常，她拿起來一看，竟然發現厚實的書皮是後裝上的，裡頭粘了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彷彿是有意不想讓人看到一樣。
高雅用剪刀剪開書皮，取出冊子。說冊子可能有點不太尊重了，以高雅的眼力，能看出這本書少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一本古籍，被人這麼費事地藏起來，而不是扔掉或者送到別處，肯定很重要。果然不出高雅所料，這是一本類似話本的書，講的是千年前，一支擁有神秘力量和數千年壽命、不能見光的異族，突然出現在人類社會，與人類爭奪生存資源。人類之中，也隨之誕生了能與之對抗的“驅邪師”。驅邪師和異族鬥爭多年，死傷無數，最終驅邪師一脈以血獻祭，拼死將異族封印在畫中。沒了異族的覬覦，人類的血脈得以安全延續至今。
故事的最後，作者還告誡後人，若異族再度現世，則要殺死對方，才能把異族重新封印回畫裡。
驅邪師用血封印了異族，她的血讓白薈失去怪力，自己和驅邪師又有什麼關係？
高雅又想起算命先生說的話，想讓一樣東西迴歸原位，必須將其處於死亡狀態。和書上所記載的一致。她強行壓下自己心中升起的雜念，給古籍的每一頁都拍了照留作備用，又把小冊子好好地收了起來。
不要讓無用的感情影響你，高雅在心裡對自己說，爸爸還在等你。
和白帝、夏永年會合前，高雅獨自去了醫院。
爸爸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一個護工正在收拾換下來的被褥。見高雅進來，護工打了個招呼：“高小姐，您父親最近情況還不錯。”
“那就好，辛苦你了。”高雅說。
護工點點頭，就快步走出去了。高雅並不常來，所以和醫院的護士護工都不相熟，她上次還聽到幾個護工聚在一起說小話，說8號房病人真是可憐，女兒錢倒是給得爽快，但一年到頭來也不一定能來個一兩回，別人子孫繞膝，就他孤苦伶仃。
高雅坐到了病床旁，也許是剛剛護工走得匆忙，父親臉上還有眼垢、口水痕等髒汙。高雅一邊用床頭櫃上擺放的溼紙巾為父親潔面，一邊開口道：
“爸爸，我最近遇到了好多事情。”
高雅語氣輕鬆：“張不昧那小子還是很跳，不過進步很快，我估計再過幾年就能出師單幹了。對了，您還沒見過他吧？等有機會，我讓他來拜見拜見您這個師祖。到時候給紅包可別給得小氣了。”
“還有夏永年，爸您記得吧？就是大學裡和我在同一個古董社團的。現在人成我老闆啦，天天壓榨我。最近我發現，他好像有點喜歡我？哈哈，您女兒我還是魅力不減嘛！不過您放心，我說了要不結婚搞事業的，男人只會影響我修復古董的速度！”
爸爸的面容沉靜慈祥，彷彿在認真聽著高雅的話。高雅輕輕碰了碰父親眼角的皺紋，沉默了片刻，才繼續說：
“我還遇到了一個人，他有點奇怪，但是很可靠。他身上有很多秘密，我感覺我對他可能……”
高雅恍然間似乎看見，爸爸媽媽還年輕的時候，一家三口在陽臺上懶洋洋地曬太陽。扎著小辮的小高雅糾結地掰著手指，不知道明天該和幼兒園裡哪個小男孩玩。爸爸哈哈大笑地把小高雅舉高高，說起自己和媽媽的戀愛史，媽媽在一旁甜蜜地笑。夏天午後的陽光灑在一家人身上，這一天彷彿永遠也不會過去。
儀器冰冷的聲音把高雅的思緒拉回到現實，她再也忍不住，低頭握住爸爸的手，把頭埋進被子裡，低聲哭起來：
“爸爸，對不起，我不敢來見你，我們好想你和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高雅走出醫院，外面夜已深，路上不見什麼行人，微涼的晚風拂過她的臉，清爽無比。高雅突然看到不遠處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白帝站在路燈下，沒有打傘。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為他鍍了一層模糊的金邊，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了往日拒人千里的高冷，反而帶上了點毛茸茸的溫暖感覺。
高雅原本只是慢慢朝白帝走過去，最後忍不住小跑起來。臨到白帝面前，高雅才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是剛剛，她突然特別想來到白帝身邊，哪怕幾百米的距離也受不了，哪怕能快一點也好。
也許是錯覺，但高雅莫名認定，跑來醫院門口等她的白帝，和自己也是同樣的想法。
“爸爸，不是可能，我是真的喜歡上那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