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的感覺是對的,還沒上車,白帝和夏永年就又吵了一架。

這次是為了誰坐副駕駛的事。白帝回家時坐的就是副駕駛,高雅也覺得應該把白帝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顧”,所以兩人預設的是高雅當司機、白帝坐副駕駛,夏永年坐後座去。

看到高雅熟練地給穿著長袖、戴著墨鏡口罩的白帝系安全帶,兩個人頭挨著頭,距離極近,夏永年滿腔醋意憋不住了:

“高雅,我要坐前面。”

高雅從善如流地讓出了駕駛座:“夏總想開車?”

眼看夏永年的惱怒溢於言表,高雅連忙收起了抖機靈的意思:“夏總,白帝他對現代社會還沒什麼瞭解,需要有人照看。”

夏永年冷哼一聲,算是預設了這種說法。白帝瞥了眼夏永年,突然發出靈魂拷問:“停職是什麼?”

“……”高雅看看夏永年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不敢回答。

白帝見她沒回答,還以為高雅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他自己說他被停職了,很有時間……”

本來高雅還以為白帝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現在看來這個社會化教育缺席了兩千多年的老鬼,學的是無差別攻擊。

“天亮了,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吧!”天剛矇矇亮,高雅睜著眼睛說瞎話,火速發動了汽車,用汽車的轟鳴聲打斷了白帝越來越危險的發問。

行過半程,夏永年又憋不住了:“高雅,你播的是什麼歌啊?”

“我愛聽,怎麼了?”白帝瞥了他一眼。

出於古人對現代社會的好奇,白帝在音樂品味上也向現代人看齊,選擇了熱度頗高的抖音神曲歌單。

“換了。”夏永年在男歌手腎虛的戲腔轉音中,整張臉都難受得皺了起來。

高雅按了下切歌鍵,男歌手變成了女嬌娘,充滿穿透力的夾子音響徹了整個車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高雅似乎聽到了白帝若有似無的一聲嗤笑。

看出白帝也根本不喜歡這首歌的高雅:“……”

終於熬到了地方。小鎮的路坑坑窪窪,車三米一顛簸,終於把兩位大爺顛閉嘴了。高雅憑藉自己一次過科二的駕駛技術,平安將車開到了邢家門口。

即使在不太發達的小鎮上,邢家也破得很顯眼:一棟沒有鄰居的平房,外牆刷的白漆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開裂的灰色水泥牆體。屋簷下是由於過於潮溼生長出來的青苔,和幾縷迎風飄揚的蜘蛛網。這樣的家庭條件,實在讓人很難和梁金泉口中價值一億的漢代帛畫聯絡到一起。

高雅上前敲了敲門,片刻,門開啟了,高雅卻沒看到屋主。

她探頭往裡看了看,聽到一個悶悶的聲音:“低頭。”

高雅循聲往下看去,終於看到了聲音的主人——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看起來大概五六歲,身體瘦弱,臉蛋也不像同齡孩子那樣白白胖胖,反而有些營養不良的蠟黃色。

小孩對他們的來到表現出了一定的防備心和敵意,但沒有阻止他們進屋。屋裡的裝潢和外觀一樣簡陋,每件傢俱上都有顯而易見的汙漬,牆角還有一些堆放起來積滿灰塵的雜物,甚至讓人看不出來原貌。

“小朋友,你爸爸媽媽去哪裡啦。姐姐和哥哥們有事找他們。”高雅半蹲下身子,溫和地對小男孩說。

小孩卻答非所問:“我叫刑天,今年八歲了。”

按他的年紀,刑天小朋友的身高著實有點趕不上趟了。而這種“別人問地你答天”的說話方式,也讓人不由地擔憂起他除了身高之外的成長。

“原來是刑天小朋友啊,名字很帥氣。”高雅沒帶過孩子,只能學著電視裡的場景循循善誘,“可以告訴姐姐你爸爸在哪兒嗎?”

刑天癟了癟嘴,不再說話了。

夏永年看不下去了:“我來。”

他拉開高雅,後者只能在邢天家觀察一下週圍,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白帝倒是自在,和剛來高雅家一樣,四處摸摸看看,沒把自己當客人。

刑天是軟硬不吃,夏永年使盡渾身解數,他也一句話也不回答。高雅走到邢家廚房,突然發現了有什麼不對。

“夏總你看。”高雅示意夏永年看灶臺。邢家的廚房沒做分隔,案板和煤氣灶都暴露在外,菜板上有切好的胡蘿蔔,灶臺上還有半鍋水。高雅用手試了一下,水是半溫的。

“邢若雲應該是剛離開不久,可能是有什麼突發狀況,讓他不得不離開家,都顧不上帶走小孩,畢竟……”

畢竟以刑天的身高,要夠到灶臺也挺困難的。

高雅看了眼刑天,把後半句話給咽回去了。

“我們直接出去找邢若雲。”夏永年不想再在邢天家浪費時間,“他的人際關係我也都查到了,能去的地方也就那麼幾個,不信找不到他。”

高雅應了一聲,幾人正要往外走,邢天突然撲上來扯住了夏永年,狠狠在他腿上咬了一口:

“不許你們去找我爸爸!”

邢天這一口咬得結結實實,饒是夏永年穿了長褲,也能感覺到疼痛。

他吸了口氣,儘量心平氣和地說:“我們不去找你爸爸,你先放開我。”

“真的?”邢天倒是好說話,馬上放開了夏永年。夏永年捲起褲腿,一個牙印顯而易見。真不知道邢天一個看起來飯都吃不飽的小孩怎麼有這麼大的力氣,幸好沒出血。

夏永年調整了一下表情,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我們可以不去找你爸爸,但你要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小孩還有些猶豫,夏永年亮了亮腿上的牙印:“我作為受害者,享有知情權。如果你執意隱瞞,那我也保留我合法追責的權利。鑑於你是未成年人,你的責任需要由你的監護人,也就是你的父親邢若雲先生承擔。到時候就不是我們,而是警察來找你爸爸了。”

高雅莫名覺得夏永年這一套很熟悉,仔細一想,不就是夏永年嚇唬想違約的合作方,常用的一套說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