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真不是睡一覺能解決的,高雅在心中嘆了口氣,面上擠出個微笑,應和了兩聲,掛掉了電話。

現在已經快凌晨三點了,也許張不昧說得對,為了保持足夠的精力和判斷力,她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隻長相奇特的大鳥在上空盤旋,高雅仰頭看向天際,只覺得那隻鳥飛得很高很高,高得被雲霧遮蔽了身形,看不出具體的樣子。

鳥一圈又一圈地盤旋著,沒有目的地也從不降落。

就像以往數千次發生過的那樣,只是飛著,永無止境地飛著。

高雅驚醒過來,拿起手機一看,現在是清晨七點半,比她定的鬧鐘還早了半個小時。

高雅走出房間,白帝已經醒了,毫無客人自覺地在屋子裡進行第二輪參觀。昨晚高雅突然發飆顯然也帶來了一些正面影響,他沒有再隨意擺動東西,而是專注地盯著一張紙,高雅走過去,發現是自己小時候的一幅塗鴉。塗鴉用稚嫩的筆觸畫著一隻怪鳥,寥寥幾筆繪製,沒畫出鳥的具體模樣,但卻飄逸得很。

“這是什麼?”白帝問。

“我小時候隨手畫的。”高雅說,“說來也奇怪,我從有記憶開始,就幾乎天天做夢,而且都是同一個夢。”

她說著,指了指塗鴉上的怪鳥:“夢裡就是這隻鳥,我從沒看清過它的長相,只知道它一直在我的夢裡飛啊飛啊,繞著圈子飛,什麼都不幹,也許在尋找著些什麼吧。”

“小時候大人總說夢中這隻鳥是我的守護神,它不走是為了留在這裡保護我。後來我爸……我家出事之後,我就不相信這套說辭了。什麼守護神,人只能靠自己。”

“就連昨天,我也夢見了這隻鳥。它到底是來找什麼的呢,我已經不好奇了,我只想擺脫它。”

高雅本以為白帝對她這些抱怨是沒有耐心聽的,但沒想到白帝認真地看著她,高雅從那一對墨瞳之中,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對白帝產生傾訴欲,高雅自己也覺得很奇怪,但也許恰恰是因為白帝不是人,所以高雅才能剛認識幾天,對他敞開心扉。家裡的事,高雅沒和張不昧說過,更不可能和夏永年傾訴,所以自從母親去世後,高雅只能把這些事都埋在心底,將全部精力到古董修復行業中,默默尋找能救回父親的機會。

因為修復古董需要極高的耐心和毅力,這麼多年來,高雅從一個閒不住的多動症晚期兒童,硬生生地把自己熬成了“無慾無求”的仙人。高雅經常在修復臺邊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為了做好一單case能閉關數月甚至一年。閒暇時她也從不打遊戲、不喝酒,只為練好手藝,隨時保持修復古董需要的最佳手感。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修復好家裡的祖傳古畫,解開他們家族的詛咒,找到讓已成為植物人的父親甦醒的方法。

自告奮勇接下樑氏的委託,也是因為梁家退居二線的前老大梁富笙,據說是現在還在世的人中,唯一親眼見過高家祖傳古畫的人。高雅只有修復好白帝逃出來的那幅漢朝帛畫,才有面見梁老爺子的資格。

當然,這些就不能告訴白帝了。高雅隱去了古畫和梁氏的這一層關係,只說了爸爸得上怪病,自己選擇這一行業,也是為了修復祖傳古畫,找到破局的方法。

“你會得償所願的。”白帝放下塗鴉,聲音裡還是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看著白帝專注的雙眼,高雅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點了點頭:“謝謝。”

今天的“把白帝送回畫裡大作戰”也沒有任何進展,張不昧本來想下了晚課過來,被高雅拒絕了。

高雅決定暫且放棄嘗試,轉而從帛畫的上一任主人入手。梁氏那裡問不出什麼資訊,好在兩千多年前的帛畫不可能一直在梁氏集團手上,上一任畫主也許知道更多。就是查身份有點麻煩,高雅不想一上來就麻煩夏永年,想著第二天託拍賣行裡認識的人想想辦法。

也許是確定了未來的行動方針,也許是因為久違地有了個傾訴的物件,心頭的負擔稍稍去了一些,今夜高雅沒有再失眠,睡著得很容易。半夜高雅從睡眠中悠悠轉醒,驚覺自己夜裡居然沒有再做夢。下一秒,她的鼻子就不耐地抽了抽,身體先意識一步對周遭環境的變化做出了反應。

什麼味道?

高雅跳下了床,越靠近房間門,空氣似乎就變得灼熱一分。高雅心裡有了不妙的預感。

她一把拉開房門,熱浪就裹挾著火星撲面而來。高雅猝不及防嗆了幾口煙,蹲下身咳嗽起來。

等她直起身子來,才看到整個客廳已經淹沒在火海之中,看不出本來面貌。熊熊烈火舔舐著它能觸碰到的所有物件,並朝高雅急速逼近。

帛畫和高雅家的祖傳古畫,都被安置在防火的保險櫃裡,現在倒成為了這間屋子裡最安全的兩件物什。這得益於高雅的危機意識,但實際上現在的她根本沒記起這件事。

她會死!會被活活燒死!

這個念頭一瞬間佔據了高雅的全部思緒,她顧不上回去拿手機,也忘記了所有逃生知識,捂住口鼻朝大門跑去。滾燙的地板燎著高雅的腳底,在空氣中四濺的火星在她的睡裙上燒出一個個小小的空洞。

只有短短十幾步路的距離,高雅卻覺得好像跑了一輩子那麼長。等到高雅終於摸上門把手時,已經顧不得手被燒紅的金屬門把燙出幾個燎泡了,她大口喘著氣,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刺激感。

高雅開啟房門,就在她要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高雅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腳步,回過了頭,看向屋內。

白帝住的房間大門緊閉,一片死寂。火焰已經爬上了他的房門。

“該死!”高雅罵了一聲,鬆開緊緊握住門把的手,頭也不回地朝白帝的房間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