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的行程開始之前,司俞決定把午飯吃了,這裡並沒有吃早飯的習慣,雖然飯菜不合胃口,但總比餓著肚子好受。
“所以,今天需要去見哪位病人呢?”餐桌上,馬丁夫人開口問道。
“聖馬可大教堂的西蒙主教生病了,那兒的教徒早在三天前就給我寄了封信。只不過我個人判斷老霍斯的情況更加嚴重,所以昨天去了霍斯家。”
“主教也會生病,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顯然他的神並沒有庇佑他。”
馬丁夫人聽完這句話,旋即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裡除了她和麵前的亨利醫生以外並沒有其他人,長舒了一口氣,“亨利醫生,到外邊可別講這些話,否則我可找不到一個外科醫生來看另外一個瘟疫醫生。”
“感謝提醒,我會注意的。”
用餐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馬丁家的飯菜並不豐盛,畢竟不能指望著一個靠著前任丈夫留下的遺產而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寡婦能多有錢。
司俞照例換上了那一身厚重的打扮,出了門。
由於教堂在城市中心的廣場,所以今天的路比昨天要近得多,也好走得多。司俞很快就到了教堂。
彷彿是什麼習俗一般,教堂門口依舊有一個人在翹首以盼。
“太好了,感謝上帝,醫生您終於來了,西蒙主教正苦苦等待著您。”
“帶路吧。”第一時間感謝的竟是上帝,司俞心中有些不忿,但考慮到對方修女的身份和午餐時馬丁夫人的警告,司俞還是決定不再多言。
在羅瑟琳修女的帶路下,司俞轉過七扭八歪的九門衚衕,來到位於二樓修士們的宿舍,途經路上的那些壁畫,多虧了學校裡將歷史列為重要程度十分靠前的必修課,司俞多少認識一些。
西蒙主教情況顯然比老霍斯好多了,至少他還有力氣躺在床上唸唸有詞。
“那麼,這裡就拜託您了,醫生。”羅瑟琳修女說完這句話,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響起,司俞看向躺在床上的主教,正閉緊雙眼,嘴巴一刻也不停的唸叨著什麼,不用仔細去聽司俞也能知道不外乎《聖經》中那些意義含糊不清的句子。
“那麼,我要開始了。”
司俞掀開蓋在主教身上的被子,眼前的景象雖然一樣的觸目驚心,但不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大小上看,比老霍斯好多了。
依舊是放血療法,司俞取出隨身攜帶的手術刀,伴隨著自己沉悶的呼吸聲開始本次的療程。
首先用手術刀在膿包上割開一個小口,然後用手擠壓傷口周圍,過程中要用手帕不斷擦拭流出的黑色膿血,直到血液變成正常的鮮紅色。身上數以百計的膿包,都是這般操作。而整個過程中,是沒有麻藥的。
西蒙主教的呻吟和老霍斯的一樣刺耳,司俞需要儘快習慣,他知道這樣的呻吟聲今後他還需要聽不知道多少次。
到司俞結束了這次的療程時,主教的臉上已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幾乎快趕上他那頭白髮了。他也因為失血和疼痛的關係,停止了禱告。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被他的神認為是不忠心的表現。
司俞回到大廳,找到了正虔誠的跪坐在雕像面前祈禱的羅瑟琳修女,告訴她手術已經結束這件事。
首先感謝的仍然是她的上帝,然後一句“辛苦了,亨利醫生,願主保佑您”就將司俞打發走了——這是一次免費醫療。
司俞沿著河邊的石板路向著家走去,路上不禁感慨這座被譽為水城的城市並非浪得虛名,雖然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但路面與水面沐浴在正值下午還未褪去的金色餘暉中,別具一格的設計讓路邊房屋倒映在水中的模樣顯得更具匠心,時不時吹起的略帶腥味的海風讓司俞在面具下飽受濃烈香味折磨的鼻子多了一絲慰藉,不由得讓人想象如果沒有黑死病的摧殘,融入了人的氣息的這座城市該有多美。
正當司俞享受眼前景色之時,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孩跑到他的跟前。
“您是會治病的醫生嗎?”髒兮兮的小孩還沒站定,就急忙開口問道。
“是的,我是。”司俞沒有具體問什麼病,現在的病,只有一個。
“太好了,請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媽媽,她一週前得了病,現在連飯都吃不下了。”小男孩說著說著眼睛紅腫了起來。
“我並沒有錢付您的診療費,我媽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一週都沒有看醫生,但求您了,請一定要救救我的爸爸,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媽媽,我不想再失去其他家人了,我可以給您刷鞋,給您做飯,洗衣,只要是需要我的地方我都能做到。”小男孩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哭腔。
“我不會收一個願意為了自己父親跑到大街上乞求其他人的小孩的錢的,就當我今天好事做到底好了,帶路吧。”司俞蹲在小男孩面前,開口說道。
“太謝謝您了,醫生,您可真是個熱心腸的好人,請跟著我走。”
儘管小男孩不知道對面的這個醫生說的“好人做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抹了把眼淚,轉身飛奔起來,速度之快讓司俞不得不跟著小跑起來。
過了十幾分鍾,小男孩終於停在一棟房子前,氣喘吁吁,“這裡,就是了,醫生。”
外牆上的紅色塗料已經有些脫落,顯示出灰色的磚來,司俞跟著小男孩走進房子,屋內的陳設與略顯斑駁的外牆比起來簡直稱得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幾個缺腿的椅子和一張傾斜的桌子外加一張擺在地上的床就是傢俱的全部。
“奧布,我說過我們家沒錢請醫生。”病床上略帶虛弱的聲音響起。
還沒等名叫奧布的小男孩開口,司俞搶先一步回答:“先生,您兒子的感恩之心感動了我,這次診療不收費,請您放心。”
“好吧,謝謝您,醫生。”
“你父親的情況比我想象中好得多,現在還能開口說話簡直是奇蹟。”司俞轉頭向小男孩說道。
“父親可是個很強壯的人,但媽媽就不是了。”
“放心吧,奧布,我不會再讓你失去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