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他這是,怎麼了?
褚懷起身檢視四周,眼前一片恍惚,灼熱的高溫和火光刺的他眼睛疼,他扶額晃了晃腦袋。
好痛!
腹下好痛!他伸手捂住腹下,只感覺溼黏黏的一片,他只記得,這幾日為了躲開淮南王,在翰林閣沒日沒夜的整理國冊,剛才他翻閱史冊的時候,好像有刺客,後來…
“嘶—”褚懷掙扎著起身,不小心打翻了水盆,哐噹一聲,整盆水都澆在了身上。他整個人像個落湯雞一樣,艱難的順著牆爬起,扶著暈乎的腦袋,站立在火海之中。
“得,抓緊時間……”
心雖這樣想,但在抬眼的瞬間又再次絕望。
翰林閣足有一個宮殿這麼大,他身上的水不多,肯定不能堅持到走出閣樓,只能祈求有人能找到他的位置與他會合。
只是,為了躲開即墨佑,他只跟幾個宮女說過他在這,如今怕是。
他艱難的抬頭,顫顫巍巍的走著,即便用沾了水的衣袖捂住口鼻依舊擋不住滾滾的濃煙,黑煙將他嗆的難以呼吸。
“咳,咳咳咳咳!”喉間一陣劇痛,腥甜的味道瞬間蔓延開了,但在觸及火焰的時候又消失不見,看著手中摻著紅絲的衣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也罷,命該如此。
褚懷頓時釋懷,與其無謂的拼搏,不如就此放下,他難受的走到角落,靠著牆緩緩倒下,透著溼布小口小口急促的呼吸著。
人在死前總是平靜的,然後再默默回想著過去。即使身邊都是時不時竄動的火苗,還有不斷髮著哀鳴的木頭,褚懷都是呆呆的看著,只是他眼中不停跳動的火影,是那麼的黯淡無神。
不爭不鬥,是釋懷,也是放下。
只是,他總感覺自己還有事沒做,絲毫不記得是什麼事,只知道是件很重要的事。
“不好了,房梁要塌了!”
“怎麼辦?太傅還在裡面啊!”
“王爺!”
身旁的侍衛伸手試圖拉住他,卻被他用力甩開。
“滾!”
口中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堵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即墨佑一劍一劍的劈開木頭衝進火海,倒是從未見過王爺這樣驚慌失措的樣子。
他咬了咬牙,握著劍跟了上去。
面前的柱子和屋頂都在一爭先恐後的掉下,四濺的火星像極了宮宴裡少有的火樹銀花,宮中只有在盛大宴會的時候才有,他也只見過一次。
那是什麼時候呢?
他埋頭苦想,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已經快支撐不住保持清醒了。
他將自己縮成一團,忽然,一根巨大的柱子的倒下吸引了他的目光,轟隆一聲驚的他一時聽不見任何聲音,只需一步,這根燃燒著的柱子便砸在他身上,可他絲毫不動,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
四處噴濺的火星撒在他身上,卻沒有灼熱感,他疑惑,隨後他看見,這顆火星突然變成了鵝毛狀的雪花,輕輕的拂在面龐上。
過去如今日,他也是這樣無助的倒在地上,大雪紛飛,地面甚至被凍裂了縫,過往的行人不少,卻都行色匆匆,絲毫沒有救助他的意思。
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十分唯美,像玉一樣清,像銀一樣白,也像他這條輕賤的命一樣,輕微如鴻毛。
過路的人嫌他擋路,時不時的踹他一下,也多虧他們踢的用力,才讓睏意不再淹沒他的意識,讓他清醒的感受著寒冷和傷痛。
只記得有位貴公子將手伸在了面前,而他,沒有絲毫猶豫抓住了那雙溫熱的手掌,彷彿那是嚴冬中唯一的溫度,而事實上,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阿,阿南?”
褚懷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起這個名字,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這一幕,怎麼好似與夢中重合了?他不禁抬頭對上一隻眼。
原本面色陰沉的即墨佑在聽見他的聲音後臉色大變,眼眸一亮,他,他沒有忘記自己?
但見他看自己的眼神,並沒有想象中的期待,只是冷漠中帶了些驚訝。
“咳咳!您,怎麼會在這裡?”他垂頭喪腦狀的倒在牆邊,看著被緊握的手,想著自己與他的關係好像還沒好到值得生死與共吧?
即墨佑無視了這個問題,將人打橫抱起,心中瘋狂的按耐住想問他的衝動,只是粗暴的踢開了擋路的木頭,抱著人往外跑。
他抱著他的同時還沒有鬆開緊握的手,他捨不得,捨不得將他朝思暮想了數十年的人放開。
褚懷眼神迷離,兩眼被火燻的淚汪汪的,讓即墨佑看的滿眼心疼,將人抱的更緊了。
褚懷意識模糊,好像被喚醒了某個塵封已久的記憶,有些慣性的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上,疲憊至極的他慢慢的磕上了眼。
……
“阿淮!”
“嗯?”
這是,誰在喊他?
“阿南今日怎的這麼閒?不用上學嗎?”他放下筆,轉身柔聲問道。
那人大步走近,直接抱住了他,往他肩上蹭了蹭,黏黏糊糊的說不想動。
“今日夫子出門了,阿淮可要陪我一整日啊,不然明日我又沒精力去磨夫子了。”
他輕笑一聲,伸手揉了揉他的頭,再順著髮絲撫到臉龐,捏了捏那人的臉 。
“殿下可不能這麼鬆懈學業。”
“唉,要是阿淮是我的夫子就好了,就是學一整日我都不嫌煩~”
說著又壞心思的將臉湊過去,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輕輕的啄了口,事後也只是抿著笑兩兩相望。
他有些不可置信自己說的話和做的事,這人,好不正經,可夢中的自己似乎跟他很要好?可這,真的是夢嗎?
只是這人的臉總是看不清,聲音也帶著些模糊不清。
這一幕帶動了他多年前的回憶。
褚懷一直有個發誓死守一輩子的秘密,這個秘密很羞恥,也很令人難以置信。
在他被先帝提為太傅時,宮中大宴,一是為了淮南王送行,二是為了賀他被提拔。
作為擎蒼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太傅,自然少不了恭維他的人。
觥籌交錯間不覺已經醉了,再醒來時,自己竟身無寸縷的躺在宮中的某個廂房,只有身上的痛楚和痕跡告訴了他昨晚發生了什麼。
那日的宮宴好像是個夢,只有身上的痛是真實的。
自此他對誰都抱有偏見,同誰交流都如臨大敵一般,他很怕,怕那個人還藏在哪個角落看著他,盯著他。
在宮中能做到如此地步來羞辱他的人,身份一定不簡單,他很害怕,無時無刻都有種被人盯上的感覺,直覺告訴他那人一定不會放過他,但多年過去了,那人沒有威脅也沒有警告。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他的一場噩夢,無法同人訴說的噩夢。
所以他甚少同人結伴而行,與同僚從不多言一句,至此多年來也都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