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出手,片甲不留。

他誠懇地說:“正所謂大丈夫處世無所不用其極,皇上要達目的就得不擇手段。臣這個妙計,其他人很難做得好,但皇上肯定可以。”

范進微微笑著,把正德皇帝的期待拉滿。

“陛下若是覺得出家不好,那就提出御駕親征。當下正有一個好的機會……因為吐魯番佔領了哈密,朝廷中斷他的進貢已有幾年。陛下可以提出親自前往西北,督促吐魯番退出哈密。”范進提出建議。

正德說:“吐魯番的事,楊一清最熟悉,他建議重新啟用王瓊。”

王瓊就是之前重用王守仁的兵部尚書,後來被楊廷和打壓,貶謫到陝西綏德衛戍邊。

再之後,王瓊的親友奮力奔走,讓皇帝體恤他年老多病,允許他回鄉。

現在楊廷和致仕,楊一清做了首輔,王瓊又要起來了。

“王瓊貶謫西北期間,和楊一清一起處理西北的動亂,重新啟用他當然沒問題。”范進說。

“朕記得,當初讓王瓊去陝西綏德,就是你抽籤抽中的。你該不會,早就謀劃著這一天吧?”正德突發奇想。

別人是走一步看三步,范進也許是走一步看百步,畢竟他不走尋常路。

范進滿臉無辜:“抽籤抽的是天意,跟平平無奇範某人有什麼關係呢?”

正德擺擺手:“啟用王瓊沒問題,可是啟用他,他們就會允許朕御駕親征嗎?楊一清雖然沒楊廷和管得那麼多,也有做名臣的理想。”

正德就是很鬱悶。

憑什麼臣子想做名臣的時候就做名臣,想跑路的時候就跑路?

皇帝就不能擺爛?

若非還有一點做明君的理想,乾脆想把楊一清也撤了,換范進上!

範首輔?也不是不行。

范進還不知道皇帝的險惡用心,笑道:“就是要他們不同意啊!到時候皇上做出一意孤行的樣子,跟大臣對峙。微臣寫一份《諫正德十思疏》,把陛下痛斥一番,陛下順勢退位。”

噫!

這就是範某的錦囊妙計。

正德震驚的目瞪口呆。

你這是讓朕找罵?然後成全你的百世清名?

“范進,你也太毒了。”正德皇帝感嘆,“你當著朕的面,要毒朕,是不是太明目張膽了?”

“皇上,臣一片赤膽忠心,想要報答您的養育之恩。”范進坦然,“我從未毒過誰,如果用了我的妙計被毒倒,一定是他自己的問題。”

淫者見淫,基者見基。

“強詞奪理。”皇帝淡淡的說,“你休想朕會上當。朕現在看你也不是那麼順眼了,你回去歇著吧!”

“謝吾皇隆恩。”范進感恩戴德。

噫!又有帶薪假期。

皇帝說:“你的話令朕很不高興,扣發你半年俸祿。”

范進笑容僵硬,“皇上明鑑啊!臣真的……”

“扣一年。”

“呃……半年就半年吧。”

“一年!君無戲言!”皇帝冷酷無情,看到范進滿臉苦澀,心情微妙地好轉。

京官的俸祿不高,想必范進也不是靠俸祿生活,他為何這麼在意呢?

“陛下,一旦外界的人知道臣見不到龍顏,就不會有人給我送禮。那樣我就真的只能靠俸祿生活,而且我家還有兩個無所事事的幕僚,生活壓力有點大。”

范進似乎知道皇帝的疑惑,誠懇地解釋。

希望皇帝看到他那麼養家餬口壓力大,高抬貴手,輕輕放過。

皇帝抬抬手讓他圓潤地離開。

范進滾了。

出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還是有心事,一下沒留神被絆倒在地上滾了一下。

“哈哈……”正德皇帝笑得像個頑劣的孩子。

果然快樂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范進又失業了。

能不能再就業,取決於皇帝會不會採納他的妙計。

……

蘧景玉和牛布衣商量了一會兒,找到范進:“現在您是真的不需要幕僚了,為了減輕您的負擔,我們也該告辭。”

“呵呵……你們家的母豬又生病了?”范進陰陽怪氣的問。

當年他做山東學政時,因為收禮不辦事被貶貴州龍場驛,這兩位幕僚就是腳底抹油,跑得飛快。

歷史總有驚人的相似。

蘧景玉尷尬笑道:“年輕時不懂事,大人不必老是拿出來說。你若是捨不得我,我當然是會留下的。不用您給我開月錢,有晚飯吃就可以了。”

“你覺悟那麼高,自帶薪資工作?”范進又詫異又感動。

覺得自己是不是格局低了?

要不請楊一清大人給陛下傳句話……雖然你扣我的俸祿,我還願意做起居郎。

好吧!

范進知道,皇帝暫時打發他走,是不想他牽扯到退位這件大事中,成為人人喊打的侫臣。

“我還有一點積蓄,你們不用太擔心。如果不怕被我牽連,可以留下。”范進說。

牛布衣說:“布飄零半生,承蒙大人不棄,豈能棄大人而去?”

……有錢就沒問題了,這還是一個長遠的飯碗。

范進說:“那就留下吧!我看你們走出去,也很難找更合適的幕僚工作。”

“哎呀!大人,您這是門縫裡瞧人。”蘧景玉不甘示弱。

“你看,你又不會說話了。”范進笑著。

他們還能在這裡說笑,朝廷已經陰雲密佈。

……

楊一清萬萬沒想,自己取代楊廷和擔任首輔,還沒來得及幹什麼大事,就先要面對皇帝又發瘋。

想當初,皇帝一意孤行去塞外,長期離開京城,導致京城周圍盜賊四起。還是王瓊作為欽差,奔赴河南、河北、山東,平定民亂。

“朕同意重新王瓊,命他為三邊總制。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朕要親自前往西北督軍,愛卿為何不答應?莫非也想做權臣,架空朕嗎?”

皇帝的指責太嚴厲,簡直是誅心之言。

還把已致仕的楊廷和也罵進去了。

楊一清誠惶誠恐地請罪……內心暗暗吶喊,是誰?究竟是誰?

本來皇帝已經被勸服,不再突發奇想,要退位做太上皇。結果現在倒好,比做太上皇還離譜,又要離開京城!

前車之鑑還不夠多嗎?

到底是誰慫恿皇帝?讓皇帝變得更瘋狂?

真相只有一個,就是道貌岸然的嚴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