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收留

幾乎是剛問出那個問題，孫渺就後悔了。

他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性格，也不該問這麼多餘的問題。但說出去的話，好比潑出去的水。

他的話音剛落，小雨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一下。

“還沒有！”孩子用格外清脆的嗓音回答道，同時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滿含期待地看著孫渺。

孫渺欲言又止，終於落敗似的嘆息一聲：“那……要來我家吃點嗎？”

其實，按照一般的常識來說，在沒有大人監護的前提下，隨意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邀請進入對方的家裡是很危險，很不正確的的行為。

所以，孫渺很想就這個問題，好好教育一下這個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的小鬼。只是沒等他開口，小雨已經在那張堆滿啤酒罐和食品包裝盒的桌子前落了座，仰著純真的面龐問道：“哥哥晚飯準備吃什麼？”

接著，他環顧了一圈客廳裡凌亂的盛況，又懂事地補充了一句：“沒關係，吃什麼都可以，我其實不挑食的。”

……就真的一點都不見外。

彷彿從前那個在樓梯上擦肩而過時，一聲不吭埋頭走路的乖乖小孩並不存在一樣。

等到孫渺端著麵條走出廚房，發現桌上的空啤酒罐和塑膠盒都已經不見了，不僅如此，連同沙發和地面都變得明顯整潔起來。

“一直端著不燙嗎？”

一道聲音傳來，孫渺這才放下盛著熱湯麵的瓷碗，看著一臉期待的小雨，心情複雜。

“你是什麼新時代的田螺姑娘嗎？”孫渺問道。

小雨聞言笑了起來：“怎麼樣，很乾淨吧？收拾一下完全就不一樣了。”

“不收拾也不會怎麼樣。”孫渺淡淡說道。

“也對，不過一直這樣邋里邋遢的話，可是會娶不到媳婦的。”小雨說著，挑起一筷子面放到嘴邊吹了吹。

孫渺盯著他看了一眼：“飯前洗手了嗎？這麼愛管閒事。”

“洗了，兩隻手都洗了。”小雨揚了揚空出的那隻手，像小狗似的吐了吐舌頭，似乎是被燙到了。

孫渺嗤笑了一聲，虧這小鬼剛才還裝模作樣地吹了半天，結果自己一張嘴也被燙到了。

“可是真的很燙誒。”小雨還在那邊皺著臉唸唸有詞，很是苦惱地用筷子捲起一綹麵條放在空中一下下地吹氣。抬眼瞧見孫渺的模樣，有些奇怪地問道：“哥哥，你怎麼不吃呀？”

小雨問得一派天真，聽在耳朵裡卻有種莫名的諷刺效果。

孫渺是不會承認自己被燙到的，尤其在他剛剛嘲笑過的人面前。所以他放下了筷子，一本正經地看向對面的小鬼。

“有一件事，我想需要在吃飯前跟你說清楚。”

大概是被孫渺一板一眼的神情唬道，小雨跟著坐直了一些，只是舉著那一筷子麵條的手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你沒有想過，你現在其實很危險。”

小雨張了張嘴，表情困惑地發出一個單音節的啊。

孫渺指指小雨：“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初中生。”又指指自己，“就這麼跑到一個成年陌生男子的家裡，萬一，我對你有什麼不軌的企圖，萬一，我在你的那碗麵里加了什麼額外的作料，你該怎麼辦？”

小雨蹙了蹙眉，有些糾結地盯著舉著筷子的手，麵條在燈光下輕輕晃動著。

“所以……你有那樣的不軌企圖嗎？”小雨看向青年咬著嘴唇問道。

孫渺默了默：“那倒是沒有。”

“那不就得了。”小雨聞言像是立刻放下了所有的負擔，再次露出歡快的笑臉，大概是覺得差不多放涼了，他張嘴就從筷子上咬下了麵條，鼓動著腮幫咀嚼起來。

“不是。別人怎麼說你就怎麼信啊。”看到對方的反應，孫渺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領了一個弱智回家。

“可是你不是別人啊。”

小雨眨巴著眼睛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想用裝可愛矇混過關，那個混蛋勁兒……可真像林安。

想起林安，孫渺的火氣一下子削弱不少，他攪動著碗裡的麵條，納悶道：“我怎麼就不是別人了？”

“嗯，你是哥哥呀。”小雨眯著眼睛笑笑地回答，然後看著孫渺碗裡的麵條指出，“所以就算覺得難吃，也不可以浪費糧食哦。”

“一點都不難吃好嗎。”孫渺不高興地回懟，低頭吸溜了一大口，然後驀地噎住了。

好鹹——

他究竟是放了幾次鹽來著？！

不記得了……

“怎麼，不好吃吧，其實我也覺得有那麼點點鹹。”

豈止是有一點點，剛才孫渺是因為太燙了所以沒吃出來。他看著一臉無所謂地繼續往嘴裡塞麵條的小雨，心裡奇怪，這小子是沒有味覺嗎？

“別吃了。”孫渺出聲叫住小雨。

“為什麼？”小雨詫異地看著他。

“不是說難吃嗎？”孫渺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實在是太像了，這孩子和林安……和那時候的林安。

“那還有別的嗎？”

——沒了。

冰箱裡倒是還有兩罐啤酒。

最後孫渺燒了壺開水，兩個碗裡各加了一些，算是調和味道。

等待水燒開的時間裡，小雨忽然說：“你不用這麼沮喪。”

孫渺一愣，什麼跟什麼啊。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沮喪了。”

“不會做飯，以後找個做飯好吃的人搭夥過日子也是好的。”小雨頗為語重心長地勸慰道。

這孩子小小年紀，不知怎麼地，話裡話外都像是在催婚。

孫渺覺得有點好笑：“誰告訴你說一個人過不了日子啊。你這個年紀，還是多花一點時間在學習上的好。免得將來，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找不到人搭夥過日子。”

大概是對方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讓孫渺在不知不覺中放鬆了起來，話也變多了。

“再說，想吃好吃的東西，花錢點外賣不就得了，想吃什麼點什麼，翻著花兒地吃，還不帶重複的，多新鮮。”

“可是外賣不健康呀。”小雨脫口而出。

瞧著對方理所當然的模樣，孫渺抽空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這樣口無遮攔，然而，卻有些記不清了。

他能記起的關於上學那會兒的記憶，都是和林安有關的。

林安不吃蔥姜，不吃大蒜，不吃所有刺激性的調味料。

總體來說，其實不怎麼挑食。

每次孫渺動手做些什麼東西，都是一口一個好吃，有一段時間，甚至讓孫渺產生了自己如果考不上大學，廚師學校必定是不二選擇，搞不好甚至是更好的選擇。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林安又突然改了口風，說什麼渺渺還是要好好唸書。

“我果然還是想和渺渺一起唸書。”林安認認真真地說道，然後又補充一句，“而且，真的當了廚師，下了班就不會想要做菜了吧。”

林安不知從哪裡聽說，大部分的廚師回到自己家裡，基本上就和廚房絕緣了，甚至寧願點外賣都不想自己動手做飯。

不過想想也是，那就好比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還要繼續加班的感覺，確實不是很好。

話又說回來——

“無論我當不當廚師，都沒有義務在下班之後給你做菜吧。”孫渺質疑。

“誒，這個嘛。”林安嘆了口氣，揮揮手大度道，“我倒是也可以學著做飯啦，只要渺渺不嫌棄難吃的話……”說著說著，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害羞個屁啊害羞！

“為什麼不是我給你做飯，就是你給我做飯啊，就不能有別的選擇嗎？！”孫渺感到腦仁兒都在嗡嗡地響。

“啊，點外賣倒是也可以，只是一直吃的話會不健康吧。不過，如果是和渺渺一起減壽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安說著露出了開朗的表情。

他好像無論何時都很開朗，很陽光，也很神經大條。

“水開了哦。”

孫渺低下頭，對上的是那張和少年林安極其相似的臉。

他驀地回過神，啪嗒關掉了煤氣開關，水壺還在嘶嘶叫著，彷彿要從底座上掙扎著跳脫出來。

小雨一臉好奇地看著孫渺：“哥哥，你剛才在想些什麼啊？”

“想一個傻瓜。”

“難怪……”小雨嘴裡嘟噥著。

“難怪什麼？”孫渺隨口問道。

小雨歪著頭笑了：“你剛才笑得有點傻誒。”

孫渺開始懷疑，自己對小鬼是不是太友好了些。

“……吃飽了就給我麻溜地滾出去。”

這次，小雨乖乖嗯了一聲，低頭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麵條。

突然這麼安靜，孫渺倒有些不習慣了。

吃完飯，小雨主動請纓說要去洗碗，孫渺也沒有阻攔。白吃了一頓，洗個碗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方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孫渺就躺在沙發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冰啤酒。

小雨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茶几上又多了兩個空罐子。小雨默默地收起罐子，連同廚餘垃圾一起裝進了先前打包的垃圾袋裡。

然後拎起袋子就要出門。

“你去哪兒啊？”孫渺叫住他。

“扔垃圾。”小雨回答，“再放下去一定會長蟲的。”

孫渺本來想說，這種地方多那麼幾條蟲子不多，可是看見對方認真的模樣，想了想還是站起身，跟著走到了門口。

“一起去吧。”他說，“正好酒都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