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蠟燭一根根點燃,搖曳的火光映照出女子妝扮得一絲不苟的面孔。

看著彷彿一張精美而缺乏生氣的面具。

在她身前的那張桌子上,正擺著一個造型別致的蛋糕——大團的紅色玫瑰簇擁著中心的白色蝴蝶,融化的蠟油緩緩滴落,像是灼熱的淚滴,一滴接著一滴。

“許個願吧。”賀子君的聲音在靜謐中響起,低沉而舒緩,彷彿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女子於是慢慢將雙眼閉攏,接著微微頷首,黑色的長髮垂落到白色的衣襟。她低著頭,面無表情的虔誠模樣彷彿一個信徒。

“吹蠟燭吧。”帶著笑意的溫柔嗓音再度響起。

女人遵照指示睜開了眼睛,然後向著蠟燭吹了一口氣,燭火搖曳了一下,隨即盡數熄滅。

不久,燈光再次亮起,燃燒過的蠟燭被一一拔起,放在了一旁的金屬託盤中。

賀子君起身將刀遞到孫蝶的手中,附耳道:“來吧,小蝶,現在我們可以切蛋糕了。”

聽到他的叮囑,女人握著刀柄的手捏緊了一些,本就白皙的手指攥得發白。

——切個蛋糕而已,本來並不需要那麼大的力氣。

可是,孫蝶卻像是沒有絲毫的察覺。

只是專注地盯著擺在桌子中央的圓形蛋糕,盯著蛋糕正中用奶油繪製的展翅欲飛的白色蝴蝶,手起刀落,好像一個優雅的殺手。隨著她的動作,白色蝴蝶從中間被一分為二,香甜的草莓醬汁從內部流了出來,粘稠的濃重的紅色,像是流動的血。

這個聯想讓孫渺皺起了眉頭。

事實上,整個切蛋糕的場景都讓他十分地不舒服。

……蝴蝶殺死了蝴蝶。

腦子裡莫名閃過古怪的句子。

孫渺禁不住感到些許的反胃。

所以接下來,當分裝的蛋糕擺在自己面前時,孫渺幾乎一口都不想吃。他心裡有一個荒誕而可笑的念頭——

【吃了被蝴蝶殺死的蝴蝶,就會成為他們的同類。】

餐桌上的人,除了賀雨寧和孫渺都吃了蛋糕。

賀雨寧從不吃甜食,而孫渺則推說自己實在是不太舒服,無論如何都吃不下了。

最令孫渺意外的還是蘇怡然,這個平日裡連吃口白米飯都像是要了她命的女人,不僅正餐吃了許多,還額外吃下了一整塊蛋糕。

並且連連稱讚這蛋糕做的好吃。

“感覺比我在外面吃過的味道都要來得美味。”蘇怡然一臉真誠地讚美道。

聞言,賀子君微笑著說道:“是嗎,那就好。”

一旁的孫蝶則哼了一聲。這自然是因為,蛋糕也是賀子君專門下廚為妻子烘烤裝裱的。

蘇怡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這麼一來她方才的稱讚就顯得有些居心不良。蘇怡然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其中的不妥之處,她立刻看向賀子君,後者的微笑依舊如常。

吃過飯,碗碟就這麼放在桌上,明天自然會有專人來收拾。

至於今晚,孫渺稍稍地鬆了一口氣。總算結束,可以離開了嗎……

“晚上就住家裡吧。”這時,卻聽賀子君這樣說道。

他希望兄弟倆可以住在家裡。

但是孫渺不想。他看向孫蝶,按照他對孫蝶的瞭解,對方一定不想他留在家裡。

果然,孫蝶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說出的話卻是:“你難得回來,在家住一晚能怎麼樣?”

——確實不能怎麼樣。

畢竟現在的孫渺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找藉口都沒理由。

……看來是隻能認命了。

沒想到就在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賀雨寧開口了,他說:“我喝了酒,不能開車,讓弟弟開車送我回去吧。”

……弟弟?

這可真是破天荒的一遭。

要是換了平時,孫渺的臉肯定已經皺成了一團,但是此時此刻,他看著賀雨寧那張白得有些透明的臉,在雪白的燈光照射下,看著居然有點子光輝在身上。

蘇怡然是開車來的,她聽到這話主動提出可以捎上賀雨寧。但賀雨寧的態度很堅決。他指出他們兩的家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而且雨夜路滑,不安全,也不合適。”賀雨寧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笨蛋,不解風情的傢伙,就是因為在兩個方向,所以才有機會創造意外嘛。

孫渺在心中暗搓搓地想道,要是被蘇怡然知道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八成又要罵髒話了。

“那雨寧也住家裡不就行了。”孫蝶在這時插出一句,比起之前幫著賀子君勸孫渺留在家裡的時候明顯真切許多,眼底也有了笑意。

孫渺聞言只覺得喉頭一堵,於是默默地將視線移開。

蘇怡然似乎也看出了幾分的不尋常,但是很懂事裝作無事發生。

而賀子君依舊淡淡笑著,似乎對空氣中的古怪氛圍沒有絲毫的察覺,他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徵詢著對方的意見:“雨寧,蝶姨說得不錯,你和渺渺都很久沒在家裡住了,不如就按你蝶姨說的,晚上都別走了。”

“謝謝爸還有蝶姨。”賀雨寧嘴上這樣說著,匆匆掠過眼底含笑的女人,轉而又向自己的父親說道,“不過我有份資料在電腦裡,今天晚上必須傳給對方。”

賀子君點點頭:“那就沒有辦法了。”

事情就這麼塵埃落定。

孫渺舒了一口氣,在心底由衷感謝那份遺落的資料,以及賀雨寧一如既往的不解風情。

賀子君一直將三個人送到門口。孫蝶介面說有點困,先去睡覺了。

不知是不是孫渺的心理作用,他總覺得當賀雨寧堅持表示晚上要回市區的住宅時,孫蝶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幾乎是肉眼可見的變差了。

蘇怡然先走一步,她的車就停在大門口。

臨走時還不忘叮囑孫渺注意安全。

“好好照顧你哥。”蘇怡然如此叮囑道。

“喂喂,好歹分清到底誰是病人啊。”孫渺有些不樂意。

但是蘇怡然已經一腳油門絕塵而去,不得不說,這女人開起車來真是彪得很。

孫渺目送那輛漂亮的小車轉了個彎,消失在視野之中。

一轉頭就對上了賀雨寧那張表情缺缺的面孔。

不由地又在心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