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安公主坐在旁邊,不便出聲,一隻手伸出去,拂過妹妹的手,以示安慰。
宮宴結束,楚妃又讓子矜抱了一個楠木雕花盒,裡面是兩株參王,贈予寧菁。
寧菁謝過,一行人離去。
“朕先回永璋宮。”陳銘看了看楚妃,並沒有多說什麼。
“臣妾恭送皇上。”
楚妃轉頭進了暖閣,“陛下只兩位公主,我們朔安啊,便如天上的明月,只有真正的驕陽才能配得,這豐公子雖不錯,可心裡存了她人,便是有瑕,怎配得尊貴的公主之軀。世間好男兒多的是,總該擇個心意完全的上好男子才是。”
朔安再聽不得楚妃的話,顧自起身,跑著離去。
“楚妃娘娘戊怪,朔安就是這般性子,她心裡沒有惡意的。”
“我知曉,朔安率真純澈,我甚喜歡她的性子,怎會怪之,這孩子正在勁頭上,你快去勸勸,替我多開導她,我改日再去看她。”
“謝楚妃娘娘。”陽安這才奔著去追朔安。
一行人才出皇宮,沈敬峰就道離別,飛身上馬,策馬而去。
旭王亦扶著寧菁上了馬車。
“楚娘娘送的老參固然是好,可於我而言未必不是暴殄天物,這類名貴藥材我已經吃過很多了,亦是無用,要不夫君你再納個側妃吧?”寧菁很是內疚。
旭王握住寧菁的手,心疼的道:“我可以沒有後嗣,但我不能接受除你以外的任何女人,只要能同你在一起,我才覺不虛此生,菁菁,你知我最喜歡你,以後莫要再說這種兩相難過的傻話了。”
“夫君!”寧菁撲進旭王懷中。
陽安朔安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同一日冊封,同一日賜宮殿,因著感情極好,便同賜朔陽宮,便連平日裡稱呼都是以尋常人家的姐姐妹妹稱呼。
陽安住東苑,朔安住西苑。
此時的西苑內。
“你跟楚妃娘娘慪什麼勁呢?她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如果是好意就不會告訴父皇,如果是好意,怎麼還要送寧菁珍藏許久的百年參王。”朔安回想昨日凌霄花下的情景,覺得寧菁就是故意的。
越想她的話越是生氣,枉她還視她為知己,她如果一開始和她明說,她又不是蠻橫的強求者,指不定這豐勤應對父皇的詞,都是提前斟酌的呢。
“我就不該聽你的話找楚妃,看看都出的什麼餿主意。”
“父皇知道又怎麼樣呢,楚妃說得沒錯,父皇只有我們兩個女兒,又怎會有那麼多的對比和擇選呢,自然是極喜歡我們的。父皇到最後直接回寢宮,也是給你留了顏面的。
別的公主有可能為了社稷江山,甚至被送去和親下嫁,在我們這絕無可能發生,我們可自由的選擇夫君。
父皇是有權勢將人強留,可我們是公主,若一切只是畏於權勢,委屈求全,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怎對得起我們的尊貴驕傲和自由。
旭王妃無論是有意或是無意,她也都沒有錯,她肯定是同十三王叔一樣知曉那人的過去,也是為了你們各自安好。
身為公主我們享受的已經夠多,就這一點小小的失意都不能承受?”
“不用你跟我講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你比誰都做得絕情!我至少不會這樣,我承認,我沒有什麼家國大義,什麼高尚氣節,但我至少不會陽奉陰違,假仁假義。”
“你!”陽安心生慌然,“你渾說什麼?我一片苦心,好言相勸,你聽不進去也就罷了,還要含血噴人,你一天到晚這個不好,那個不好,我是你姐姐,你敗壞我的名聲,你又有什麼好處?”
朔安冷笑,“你別以為有些事情你不說出來我就不知道!你那些陰私的腌臢事,你以為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陽安臉色慘白的有些滲然,怎麼會,她怎麼會發現的?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蓮馡是被陷害的,蓮馥的毀容是經過自己提點的,她肯定會不管不顧的捅破天。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朔安語氣軟了下來,愴聲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以後也不會再嚷嚷,我會爛在肚子裡,你回去吧,我今日心情真的不好,想一個人靜靜。”
陽安的手微握了下拳頭,回身時,眼裡的狠戾忽閃而過。
待陽安離開後,朔安將頭埋在桌子上,嗚咽的低聲哭泣。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個都要戴著偽善的面具,她以真心相待,也換不到別人的真誠相待,或許連一個也沒有。
有些話她也不想戳破的,以前每每聽她的教導,她會覺得她的皇姐便如天上的仙女兒下凡,讓她羞愧無地自容,可這一刻她再也聽不下去這樣的話了,她忽然覺得那麼噁心,她無法再隱忍了。
她知道一旦說了出來,姐妹倆便再也回不到過去,她嘗試過了,她終還是做不到跟別人一樣口蜜腹劍,言不由衷。
她的母妃更偏愛的是皇姐,當年她和皇姐在大祥寺,共同被下毒,自己明明比皇姐嚴重的多,可母妃卻選擇先救皇姐,她能活下來,都是她命大,從此她對母妃的感情就淡了。
可如今她的皇姐,還有蓮馡姐,一個個亦身影模糊,變得越來越陌生。
她的心好荒涼,好荒涼。
又是一夜,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景緻,同樣是一個人,心境卻是疏朗不少,蓮馡於院中又渾灑了一番劍氣。
風突然變大,吹動竹枝兒亂晃,發出細細沙沙的聲音,更帶動一片片落葉,地上的落葉,也隨著勁風片片亂飛。
蓮馡知道是要下雨了,這是大雨的前兆,斂了劍勢,將露天的掛蘭和蘭草,往臺階上搬。
才搬一盆,幾滴雨點開始滴下,鏗鏘有力,接著密密麻麻,越下越大,蓮馡一鼔作氣,將剩下的幾個花盆都搬上來後,已是落湯雞。
天邊忽閃,一道驚雷劃下,振聾發聵。
蓮馡捧起地上養蛐蛐的陶罐,“不怕,今晚就睡我屋裡頭吧。”
沈敬峰牽著馬兒在一戶農家躲雨。
大雨來得快去得快。
馬蹄重新飛揚在黑夜中,不久後天空又重新飄起了小雨,纏纏綿綿了許久許久。
小雨不拘強馬,沈敬峰心無旁騖,不再耽擱行程。
是夜蛐蛐偶有鳴叫,又兼雨聲,然都沒有擾了蓮馡的睡意。
又是一天,蓮馡起床開啟房門,雨已歇,廊簷下斷斷續續的低落水珠,夏雨過後的天色更為澄澈,竹葉兒青翠欲滴,竹竿都顯得勁挺了幾分。
雨後的後山果園,必是陷入泥濘,這方院中,亦是極合適練武的。
鼻端迎來一陣馨香,斷斷續續,忽隱忽現,蓮馡向右仰望,絲絲梟梟的煙氣淡淡的繚繞在晨色朦朧的天際,福嬸今天是格外趕早呢,雨後的山路,這般難走,她來的實在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