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身側古樹赫然倒掛下一條青竹蛇。
蛇可是蓮馡平生最忌怕之物,不過轉瞬她便恢復了鎮定。
慌亂只會適得其反,書上有云,蛇的視力微弱,觀動不觀靜,是以她屏聲斂氣,一動不動。
風吹動衣袂,那青蛇張揚著杏子,蠕動著身子,努力的感知著那人的氣息,近在咫尺,又兼幾度逼近。
雖那蛇不算大,卻是毒蛇,如玉的容顏失了血色,額前滲滿細密的汗,她攥緊雙手,若再逼近,她不能坐以待斃,它這般倒掛,不能傾刻追逐,她還是有一絲先機的。
一陣勁風吹來,後側枝椏隨風勁動,其上的樹葉發出漱漱之聲,青蛇傾刻轉身。
值此之際,蓮馡急速脫下了外衫。
青蛇又猛得一個鯉魚打挺,腦袋轉向蓮馡甩來,瞬時被兜頭罩住。
蛇極盡的扭著身子,滾落地面。
本可以趁蛇慌亂掙扎之際,撿起石頭砸其要害,雖然害怕討厭蛇,但蛇終未傷她,她不忍殘害,蓮馡撒腿就跑。
本可順利逃脫,不想轉瞬,一隻腳便踩空,陷入坑中,身子磕在地上,一時間這隻腿竟抽不出來,她轉身,那蛇已經掙脫衣裳,弔頭向自己襲來。
這般大小的蛇,不是纏鬥不過,可怕的是這種蛇有毒,一口咬下去,只以致死,蓮馡有些後悔剛才的心軟,當下抓起一把碎石土,撒出去,迅即又拔下頭上的木簪。
蛇在片刻迷糊中還是精準的向蓮馡襲來,蓮馡緊握木簪,額間益發滲出細密的冷汗。
陡然蛇身體僵直轟然塌在地上,原是一支箭破風而來,貫穿喉嚨,不偏不倚,射中要害。
手中的簪子跌落,蓮馡癱坐在地上,喘了口氣。
“是我疏忽了,讓你受驚了。”沈敬峰一腳將涉死的蛇踢遠,俯身刨坑。
蓮馡忍下將流的淚意,抿抿唇,心裡也是覺得他不該如此,這裡有蛇,他該叮囑她的。
終還是隱下這淡淡的埋怨,道:“不怪你,我應該謝謝你的。”
從前每走一步都是僕婢環繞,萬事都有人衝在前頭以命相護,從來沒有這般覺得自己膽小無能過。
她已經沒有任何可以任性的資本,日後的生活還要倚仗於他,再者憑良心而論,卻實也不該怪他。
沈敬峰小心的將蓮馡的腳抬出來,“有沒有受傷?”
蓮馡搖頭,沈敬峰將蓮馡扶起,又很快的縮回了手。
“竹林和屋子裡會不會出現蛇?”蓮馡心有餘悸。
“不會的,我撒了驅蛇粉,蛇不敢出入。”
蓮馡暗惱自己的沒出息,有些一瘸一拐的向竹林裡走去,這隻腳還是有些擦傷的,本身昨日行走落下的傷也沒有好全。
沈敬峰只能選擇默默的跟在後頭。
蓮馡幾乎是衝向轆轤,就要打水,她要洗澡,她平生最怕和最討厭的都是蛇,今日雖有驚無險,卻也沾了蛇的氣息,她厭惡極了,恨不得傾刻將自己浸泡沖刷。
“我來。”沈敬峰搶前一步,拿過繩索。
接下來沈敬峰又燒來一鍋水,提至房間。
蓮馡細細擦拭沖刷著自己的身子,不肯放過任何一寸肌膚。
再次開門,暖陽如絲如縷歡灑進來,那青山般的身姿依舊巋立,似在守候,傾刻轉身,又彷彿隨時待命伺候的貼身護衛。
即便是受人之託,又何來能有這般殷勤細緻,自己又不曾與之有過任何淵源,莫不是所託之人所許了好處?
“我去倒水。”
蓮馡終是問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沈敬峰的身姿一頓,隨後道:“受人之託。”
果真如此!“那人是誰?”
“我不能說,那人讓我代為保密。”
蓮馡難掩失望。
見她如此,沈敬峰沉默片刻道:“日後你就知道了。”
沈敬峰將水桶提至門口,頓了頓又道:“我受人之託,得人酬勞,所以姑娘儘管安心,不必有負擔,萬事皆可驅使。”
“你等等。”
沈敬峰頓步回身,回了違聲,“好”。
“即如此,那人對我可有下一步安排?”既伸手相救,總不至於讓她和他做一輩子假夫妻,在此終老。
“姑娘不必憂心,時機到了,必是妥善的安排!”
可是蓮馡的心裡卻並沒有多少鬆懈,那人即這般護她,卻不讓她知曉是誰,是何深意呢?
若真全然為她考慮,不應該告訴她是誰,好讓她安心麼?是不便讓她知道嗎?
眼前浮現過一個個對她失望的身影,“祖母”的痛心疾首,之後又倦怠冷然;“兄長”的震驚,大失所望的搖頭後,又捏緊拳頭;“父親”的絕然果斷……
她強忍泛出的淚意搖頭。
會是他麼?最希望的是他最不希望的也是他,這種想法讓她生出一絲自嘲和懊惱。
同時也加深了蓮馡另一個猜測,那夜林郊,出手相救的黑衣人再次閃現腦海。
林間預謀殘害她命的亦會是誰呢?她能排除的便是徐蓮馥,這當口,她沒必要行此徑,惹人猜疑,於她那般行事的人,比起一刀來個痛快,她更想看到的必是活得狼狽,痛苦不堪的自己。
蓮馡略坐,拾掇了思緒,便不顧沒好利落的身子,將昨日與今日換下的衣裳一起拿了出來浣洗,這還是平身第一次自己浣洗衣裳。
那人隱在暗處,看她身心受挫,未休養好便再次受驚嚇,還這般倔強頑強,摸索著使用轆轤,一切皆笨拙的樣子,捏了捏拳頭,雖然一步也不肯離開,卻始終沒有過去代勞。
她一翻折騰,終於提起小半桶水,當再次放下水桶時已經開始上道,順利提起大半桶水,她有些欣然。
終於洗完衣裳,蓮馡甚累,執手擦去額前的細汗。
環顧四周,廊簷下綁了晾衣杆,她已經接受了庶民的生活,可思及跟一個外男同用晾衣杆心裡還是閃過一絲彆扭。
端起衣盆起身間,眼前一黑,差點栽倒,蓮馡穩了穩身形,身子回緩好許。
但看她將衣物晾曬後,便進了房間,將門反鎖,沈敬峰方輕步走出來。
蓮馡脫下鞋子,虛靠在床頭,閉目養息。
沈敬峰站在外頭半響,未再傳出動靜,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