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蔓蔓並未被挾持,反而是清醒的,未反抗也不喊叫,並且一直看向藏春樓。”

尹屹瀾皺眉,這件事出乎了他的預料,又問,“幾時?”

“那人記不清了,只是說,藏春樓起火前大約一刻鐘時間。”

一刻鐘時間,不聲又不響,難不成是被人蠱惑哄騙了?

“青山,可曾查過趙蔓蔓?”

駱青山稟道,“查過,並且有所獲。趙家有一個丫環,曾被院內其他丫環誣陷偷盜而被趕出門,

六年前趙家還是極普通的人家,不知哪天開始一夜翻身,趙家就成了富貴人家,聽說是得了高進為的幫助,為何而幫,她並不知情,直到,

直到她親眼看見,高進為夜夜登入趙蔓蔓閨房中。當年,趙蔓蔓剛滿十歲。”

駱青山說完,悲痛又憤恨地長嘆一聲,雙拳捏得咯吱響。

尹屹瀾很意外會是這樣的聯絡,那麼她為了報復高進為而出現在藏春樓,這樣的解釋倒合理了些。

尹屹瀾對羅青山道,“趙家人縱容他人**幼女其罪當誅,青山,查清證據後緝拿趙家全家。”

“是。”

“還有一事,叫那個偷賭的人描述一下那個黑衣人的樣子,找畫師畫下來交給我。”

“是,青山領命。”

駱青山剛要退出門的時候,尹屹瀾突然在身後叫住他。

“大人還有何吩咐?”

尹屹瀾陰鬱低沉,無力地面無表情,他看著一身正氣又積極執法的駱青山。

想到自己初加入鎮查司時也是這般胸懷抱負,誓不畏強權,鋤奸懲惡為天下人伸張正義,可真遇到了強權,不過也只是幹看著。

尹屹瀾輕輕問,“青山,你後悔加入鎮查司嗎?”

“大人怎麼這麼問,青山未悔過。”

“我自以為,鎮查司辦事光明磊落,被誤解也只是因為不善解釋。

有一個姑娘曾罵我,說鎮查司藏汙納晦齷齪勾當,當時不知,現在想想,她可能沒有罵錯。”

“大,大人?”

“今天你說與我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更不要告訴正掌司,繼續隱秘地查,我倒想看看,這背後是怎樣的把戲。”

“青山領命。”

————

自和親的信件送至宮中後,時間總覺得過得很快,轉眼又轉眼,直到天上落下白晶晶的雪絮。

要入冬了。

慶安城最近風靡一種小說,似乎是一夜之間爆火,十分受女孩子的歡迎。

無論是行路的賣貨的閒遊的,幾乎是人手一本,偶爾兩個人衝撞了要發怒,也會因為喜歡看同一本書而冰釋前嫌。

南風在街上走著,迎面幾個看書的姑娘也不看路就把她撞了,姑娘道了聲歉就又扎進書文中,看得津津有味一刻都不停歇。

就算書中有座黃金屋,也不至於這樣著迷吧。

按照約定的日子,南風接夏宮出公主府。

看得出靈犀待夏宮確實不錯,錦衣玉食從無怠慢,連貼身丫環也對夏宮畢恭畢敬,這哪是客,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公主府的第二個主人。

不過令南風意外的是,夏宮也在抱著本小說。很少會見夏宮這樣。

靈犀遣著丫環把一整個大包袱交給南風,俏皮地調侃,

“大概就是這些啦,近日天冷給夏宮添置了些衣裳,您受著累揹回去吧~”

南風掂了掂重量,不只是衣裳吧,依靈犀的性子裡面估計塞著石頭呢吧。

南風看著她,“你就沒有其他跟我說的?”

靈犀轉了轉眼珠,“說什麼,給你準備輛馬車?”

南風瞥了瞥四下的人,二話不說就把靈犀拐到無人的內廳,一手將人摁在柱子上。

“幾天不見,不說想我?”

靈犀耳尖泛紅,她不想在南風的眼神中逃避,努力地迎上去時,看清了南風的面容,心又慌了,怎麼也調整不好,趕緊把臉擋上。

靈犀在心裡嘀咕,哎呀,這什麼時候能光明正大不這麼害羞呀。

南風移開靈犀的手,一個吻落下去。

靈犀想起那日在梧桐院裡的事,瞬間覺得心跳加快渾身發燙,燙到整個人都不自覺往南風懷下縮貼著。

“喪期還有三個月啦...來年春天,來娶我吧,南風。”

南風將靈犀抱在懷中,是,若能這樣,便是最好。

和親的信件幾日前便送到了宮中,此事舉國皆知,晉國也在為和親事做準備,一個侍衛求娶公主,談何容易。

南風將人摟著,在靈犀耳邊回了聲好。

就這麼抱住一會兒,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及和親的事情,只訴說著對未來生活的嚮往,期許平凡又熱烈地走過一生。

出公主府的時候,天已經由星星雪絮變成鵝毛大雪,洋洋灑灑,看不清路。

街上的人少了些,南風和夏宮走在路上,說起了夏宮對公主府的探查,確實是有些問題的,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查實。

南風實覺驚訝,靈犀的脾氣看似火爆其實心地很好,可再好,也不能好到姐妹長姐妹短的,出了府門還要誡告自己對夏宮友好一點,全然忘了此前對夏宮是怎樣的嫌棄。

南風喃喃,“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啊?”

夏宮從懷中取出那本不知名的小說來,拍了拍封頁對著南風道,

“主子,這一本你拿去瞧吧,夏宮覺得極好。”

“極好?總不會記錄了長生仙藥的製作方法吧?”

“嗯...”掩著面便笑了,“你可真是個南瓜石頭啊。”

“嗯??”

“主子生氣了嗎?”

“...那倒沒有,就是有點怪。”

“主子恕罪,”夏宮看著南風的臉,眼神中有些滿足,有些釋懷,還有祝福,

“夏宮明白了,主子要廝守一生的人的確是個很好的姑娘,夏宮毫無怨言。”

也曾想過,學著書中模樣,對喜歡的人說些話,儘管那都算不得調情,但總是有一種魅力,她想知道享受這種特權是什麼滋味。

直到夏宮回到採音宮去,南風也沒明白其中意思。

...

言無缺聽取了千葉的建議,讓所有人搬到言府居住,說是保護他們的安全。

當東西都搬齊了,寒朝還在期待千葉會一起過來,可惜千葉仍然留在梧桐院。

剛回到言府時,紫蘇和花羚就捧著本小說在院子裡看,下著雪挨著冷都不顧,見南風回來,狡黠地對著南風眨眼笑,不知道在暗示什麼。

本是不要去看的,可南風剛回到屋中時,發現自己的床上躺著一本,想來應該是誰故意放在這兒的吧。

南風沒有顧及它,躺在床上想事情。靈犀說的對,侍衛的身份過低,實在不合禮制,可又很想娶過來,要想些法子。

晚飯後,言無缺在屋中燃著油燈看書,門外有人敲門,原來是南風。

言無缺抬頭瞧了一眼,“風兒有什麼事?”

南風端來一杯茶,此茶中加了薑汁,是花羚姐嘔心瀝血所制,入冬時保身之暖品。

“先生,給您送一杯茶暖身。”

言無缺大老遠便聞到這股味道,皺著眉頭覺得不妙,仔細打量了一下,問,“這茶不是你煮的吧。”

南風誠實回答,“我煮的,花羚姐給的配方。”

言無缺腦門上一團黑線,花羚,這世間上獨一無二的黑暗料理天才,放著簡單本分的東西不做,一心挖掘食材最難吃的境界,這種人又酷愛下廚房,造孽啊。

言無缺本是要拒,但聞了聞味道竟覺得不錯,茶香伴著一絲甜香氣,又有點薑絲的清香味,不對,這杯茶有點意思。

“南風,拿來我嚐嚐。”

南風將茶奉了上去,言無缺淺嘗一口,香味入喉,氣暖綿長,真不錯。

言無缺驚奇感嘆,“這肯定不是花羚自己做的。”

“是,聽說是夏雲輕先生給過花羚一些指點。”

“我就說嘛,就憑花羚的手藝是做不出來的。”

品了會兒茶,南風仍站在面前,雖不說話,臉上卻寫著有事。言無缺看出來,笑著問她,

“難得風兒有孝心啊,說吧,這麼殷勤可是闖什麼禍了?”

南風搖了搖頭。

言無缺捏著下巴又猜了猜,“沒有闖禍,那就是有事求我呢吧,說說看。”

南風附身拜首,“先生,您能否收我為義子呢?”

言無缺有些意外,“義子?”言無缺想了想,笑著,

“我雖不長你們幾個太多,但待你們都視如己出,義子不過是名頭好些,可以,可你一個女兒家為何要做我義子呢?”

“我想求娶靈犀公主。”

言無缺只覺遭了雷劈住,整個人呆在椅子上,他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你說你要娶誰?”

南風知道此事重大,忙跪下身來,一字一句堅定道,“我想娶靈犀公主。”

“荒唐!南風你是瘋了嗎!”

言無缺頓時暴怒而起,揚起桌上的薑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水花濺在南風身上,南風一頭叩在地上。

“回先生,南風沒瘋,我是真的想娶她。”

“你給我閉嘴!!”

言無缺怒到面紅耳赤,胸口陣陣地痛。他向來脾氣穩定,很久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般動氣過,人,可以嚮往美好的生活,但不能找死。

言無缺怒道,“我當你是最穩重的,不想也能蠢到這種地步,你看看自己的身份,你是人嗎?不,是暗衛,一把殺人的刀而已,與公主雲泥之別!

你當皇帝陛下不知你我底細嗎?你是要欺君嗎?在陛下眼裡你算什麼東西,我又算什麼東西?

好,就當你有了身份名正言順,可靈犀公主是要去和親的,這關乎晉國的朝政,天子社稷高於一切!靈犀公主不過也是棋子而已,是陛下必用的一招棋,他就算將靈犀殺了都不會許配給你,你應該知道的!”

如若晉帝知道,自己手下人對公主有所覬覦,他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處理掉,說不定連言無缺自己也會受牽連。

南風叩在地上不說話,言無缺字字誅心,卻也是最真的實話,他是瞭解陛下的,這些話不是危言聳聽。

言無缺長撥出一口氣,強壓著怒氣,他對南風道,“今日的話我當沒聽過,你把這種荒唐想法爛在肚子裡,以後也不要提一句,回去吧。”

南風不說話,仍然跪在地上,倔強地與言無缺對著。

言無缺見不得這種蠢樣子,他怒甩袖子,指著外面正在飄雪的院子,

“想不明白是吧,那就到院子裡跪著去,跪到想明白為止!”

南風起身,堅定地退身到院中央跪下。

伏在門外聽熱鬧的花羚幾人想進去求情,卻被言無缺毫不通情地關在門外。

紫蘇想給南風披件衣裳,就聽見屋內言無缺的命令,

“誰都不許管她,凍死了也好比全家去送命!”

花羚和紫蘇面面相覷,默默的都不敢說話了。

雪落了一夜,南風也跪了一夜,這一夜再冷她也未起身過,也未有一絲放棄的念頭。

第二日早晨初晴,房營公公突然登門宣召。

“傳陛下口諭,宣言無缺和侍衛南風即刻進宮面聖,不可耽擱。”

言無缺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