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驚慌地雙手亂抓,只抓得那隻手都是血印子。

可那隻手不怕,她橫抱起靈犀將人摟在懷中,一個箭步跳到附近一棵巨大的樹後。

拐角的一隊人衝了出來,他們身著兵甲手持長矛,正是京都的巡防營。紛紛四下張望頓足疑惑,好奇方才聽到的聲音。

“哥兒幾個,聲音是從這個地方來的吧?”

“是這兒啊,莫不是...鬧鬼了?”

“去去去,哪兒來的什麼鬼,當是風大聽錯了,接著巡,巡完回家睡覺去。”

這十人浩浩蕩蕩的,嘴上說著風大,實則探頭探腦仍偷偷尋找,強撐著氣勢從街頭巡到街尾後便消失了。

靈犀緊緊抱著眼前的人,緊緊摟著那人的腰不撒手,小臉埋在胸膛上小聲啜泣,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不能去哪裡告狀,又酸又苦。

南風最見不得她哭,這一哭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別哭,我手給你咬。”

“我不要你的手,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你不管我了。”

“我總不能叫你被巡防營圍查吧,傳出去那叫什麼事兒。”

是,南風回頭了,她站在不被瞧見的陰影裡一直望著靈犀,不忍她受這般苦。若在以前,南風絕對不會回來,可不知為何,總是心軟放不下。

夜至深時夾雜著一絲冷風,靈犀穿得單薄,怕受了涼,南風道,“回去吧,我送你。”

靈犀微微撒嬌,小臉來回蹭南風的胸膛,“我腳痛,你抱我。”

南風將人抱起,緩緩走回公主府門前,門是閉鎖的,想還是要翻牆回去的,心生好奇,問道,

“你是怎麼爬上這牆的?”

“府裡有小梯子,我用它掏過鳥窩。”

“那要不,我先進去,把梯子拿來給你爬?你好像長沉了,我怕抱著你過不去。”

靈犀一個激靈頭搖得像撥浪鼓,雙手死死環著南風的脖頸,“我不,你休想讓我下去。”

“抓緊我。”

忽的一翻身,二人躍上牆,落到了院子裡。

南風將靈犀安穩地抱在床榻上,靈犀脫了鞋襪,南風扶著她紅腫的腳踝看了一眼,

“一點扭傷,你先睡吧,等明日叫你的丫鬟拿些藥,很快就好了。”

南風就在身前,靈犀哪還管得上腳上的傷,她拉著南風的袖子不撒手,低聲懇請著,

“那你可不可以,等我睡著了之後再走?”

南風點了點頭,為靈犀蓋好被子,安靜地坐在床下背靠床沿守著靈犀。

這一幕似曾相識,靈犀記得,在空瑟時,南風掀翻棺蓋將自己解救的那個夜晚,她就是這樣守在床下睡的。

靈犀怕,南風更怕,怕這是場夢,也怕夢會醒。

“南風,空瑟我失蹤的那晚,你在想什麼?”

“只要能找到你,屠沈家滿門也在所不惜。”

“那你找到我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如釋重負,就什麼也不想了。”

靈犀將額頭貼在南風的後頸上,頸上微涼,卻能感覺到身體裡的熾熱。

“我們相識這麼久,你可曾對我有過一分一毫的動情?”

南風沒有回答,隨即是漫長的沉默,靈犀沒有強迫她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把她摟得更緊了些。

溼熱的淚珠落在脖頸上滑進衣內,不見南風半分反應。

南風從未想過自己的身邊會有什麼人,她想她只是一個殺人的工具,一個為心中計不擇手段的骯髒惡人,一個孤零零的孤魂野鬼,未來的路是生是死全然不知,只怕會相負。

待靈犀熟睡後,南風站在公主府前,她望著那扇大門,心裡的波瀾始終未平。

若只是兩個平凡普通的人便好了。

_______

翌日。

“將軍回城,閒人避讓!”

“將軍回朝,閒人避讓!”

城門口處,無數百姓紛紛退避兩側,高馬之上年輕將軍身披金甲,身姿挺拔氣勢如虹,虎步龍行威風凜凜,十六歲大破西北裕函關一舉受封麾雲將軍,如此耀眼的人物在朝中逐漸斬露鋒芒。

懼於威壓,人群不敢有一絲騷動,全部恭順讓路,直至浩長的軍伍隨著將軍離開,人群這才微微散去如常。

花羚被擠在人群中很惱火,若不是千葉強行摁住,她偏要跟打翻自己籃筐的人吵架不可。

回頭看籃筐不知何時漏了個窟窿,裡面的蘑菇灑出去了一半,人就更氣了,惱火地嘀咕著,

“李雲霆鎮守西北,怎麼這個時節回來了?”

千葉望著那絕塵的背影淡淡道,“八王爺壽辰將近,聽說是特地請示皇帝陛下將人召回來的,

李雲霆鎮守西北三年有餘,平復敵亂無數,如今西北局勢安穩太平,回京盡一盡人子之孝也是應當。”

“現今這朝局,看似平順實則暗流湧動,他是八王爺唯一長子,一旦捲入紛爭中不知會站在哪一邊。”

“至少不是皇帝那邊。”

奇怪的,這句回答並非出自千葉之口,而是掩在人群中的什麼人。

花羚回過頭尋找,眼睛橫掃一圈也沒見,一個軟軟的東西迎面飛來直砸了額頭,原來是一隻從籃子裡漏出去的蘑菇。

十米遠外站著一個人,花羚抬眼正對上他那一雙碧水眸子,那眼眸浩瀚如星萬般璀璨,彷彿一切凡塵皆不入眼,他就站在那裡,明媚又奪目。

那年輕人手上捧著一把蘑菇,久違地笑問花羚道,“這蘑菇可是你落下的?”

那年輕人身旁探出一個乖巧的少年人,他衝這邊勾笑著嘴角地打招呼,“千葉哥!我們來啦!”

再見故人,千葉驚喜萬分,眼神相對一瞬,情分之話溢於言表。

“夏雲輕,我沒看錯吧,你怎麼在這兒?”千葉問道,

“還有星沉,幾年不見居然長得這麼高了,比我還高半頭,這要是在路上遇見了我絕對認不出來。”

夏雲輕笑著回,“在村子裡也無事,就帶星沉出來長長見識,沒想到剛進城就遇見你們了,這可省的找了。”

花羚愣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曾無數次設想過相遇的情形,覺得始終都沒有做好準備,再見時胸中情緒翻湧,可千言萬語湧上咽喉,久不能平靜下來一句話都說不出。

夏雲輕走上前來,量了量花羚的個頭,感嘆著,

“你小丫頭也長高了嘛,聽說你都有小神醫的名號了,醫術一定比以前精進了不少,真叫人刮目相看吶。”

“我真不敢信...”花羚盯著夏雲輕的臉輕聲呢喃,“你出來了,煙雨南村怎麼辦?”

“放心,自是料理好了的,不必擔心。”

千葉攬過夏雲輕的肩頭,如待親眷般熱情地招呼著,

“行行,來了就多留幾日,想來這一路也辛苦,快來家裡歇歇,餓了沒有,今日我親自下廚款待。”

“本就是來蹭貴府飯菜的,能活著過來可真不容易。”

“這怎麼說,可遇見了什麼波折?”

“半路被搶啦,哎說著話可長。”

在梧桐院裡落閒片刻,高樹遮著涼,就在樹下飲茶休息。

梧桐樹枝高葉茂錦緞琳琅,繫著地鈴鐺被風一吹叮噹響。星沉覺得新奇極了,圍在樹下轉圈看,不知在看些什麼稀奇的東西。

千葉瞧著星沉開心的樣子覺得欣慰,他對夏雲輕道,“星沉長大了,卻也是個孩子心性呢,看得出他在你身邊過得很好。”

“我...”夏雲輕頓了頓,釋懷一笑,“可能吧。”

“只要你倆過的好,什麼都不用放在心上的,夏,你好生坐著,我去給你收拾床鋪,以後你就住我這兒。”

“多謝了,千葉。”

諾大的庭院裡,星沉目不轉睛地盯著樹杈裡看,偶爾眼神一轉,被飛出來的東西吸引走了。

這是瞧見了什麼啊,葉子裡深深的也看不出什麼,直到一陣刺耳的銳鳴聲徹耳響起,夏雲輕這才知是星沉盯著的是一隻蟬。

林中時便說要抓一隻來,怎知後來逢了變故,原來一直心心念念著啊,還真是專情啊。

咚咚兩聲響,有人在敲門,左右無人了,夏雲輕起身去開門。

昨日遭拒,靈犀是帶著點怨的,可一瞧見開門的人,頓時人就精神了,臉上陰怨全消,換了個人一般痴痴地看著。

“你是誰家的姐姐?生得...真好看。”

夏雲輕被這一聲姐姐逗笑,“我不是姐姐,你是來找誰的?”

聽得夏雲輕的聲音,靈犀恍然這是位男子,忙給行個姑娘禮,

“是靈犀唐突了,靈犀這次來是想找花羚姐和千葉哥哥的,不知他們可在?”

“在,進來坐吧。”夏雲輕給招呼進來,“不過他們在忙,你要稍等一會兒。”

“不急...”

剛說著話,靈犀就被梧桐樹下的星沉吸引了,星沉看準機會向樹上騰躍,一手摁住了一隻蟬,蟬在手心間振翅驚了星沉,手一鬆開,蟬便飛了。

靈犀跑到樹下,抬著臉仰著星沉,興奮地問他道,“你在抓什麼?”

星沉低頭回她,“一個叫聲很大的蟲子。”

“蟲子?是蟬嗎,我跟你一起!”

靈犀挽了挽裙角,一抓一瞪爬上了樹幹,夏雲輕還沒見這麼野的丫頭,一溜煙功夫十幾米的大樹還真叫爬上去了。

這邊抓蟬抓得火熱,從門外又走進來兩個人,寒朝看著夏雲輕一愣神,他以為這個人只有在煙雨南村才能得見,如今在梧桐院裡相遇實屬意外的很。

“什麼歪風邪氣給您老吹來了?”寒朝陰陽怪氣著。

夏雲輕不願意跟小孩一般計較,他瞧著寒朝身邊的南風清質脫俗,倒不像個尋常的姑娘。

夏雲輕指了指上頭,“星沉也來了,在上面抓蟬呢。”

“哦?小師弟也來了,那得瞧瞧。”

梧桐樹上突然傳來女人的驚叫聲,樹下的三人忙去看,

只見靈犀雙腳騰空,後背衣衫被樹杈給鉤住了,整個人失力地掛在樹上,胡亂抓扯又不敢用力怕墜下去的樣子十分搞笑。

本就是丟臉的事,靈犀想著若單單是叫夏雲輕笑話了倒也無妨,只要不被南風瞧見就行了。

可偏偏天要作弄,南風偏巧就出現在了樹下,靜靜地看著這個想逃又逃不掉的羞憤地在空氣中游泳的姑娘。

南風不理解靈犀的出場方式為什麼總是這麼出人意料。

“你在做什麼?”南風問她。

靈犀一愣,“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話該我問你吧。”

靈犀實在不想見南風,羞得用手捂住臉,看樣子快要氣哭了,她對著下面喊道,

“你滾開,我最不想看見你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