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成別的女人估計不被折磨死也恥辱死了,但李花生咬著牙活著。

當她覺得了無希望,所有的怨恨堆積在心頭上,這個世界上能救自己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村子裡的傻子,那個傻子是被人鉗制而來侵犯我,其實他並不想那樣做。

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話,看她怎麼弄我,我和他就像兩條狗,成了別人的娛樂。

我教了他,別人都笑我瘋了,我只想利用他逃出去,所以偷偷告訴那個傻子,叫他夜半無人時再來,我會讓他更舒服...”

“別說了!”

千葉怒吼一聲,兩隻眼眶通紅,他再也聽下不去這個故事,尤其這個姑娘就坐在自己面前,那些殘忍的畫面怎麼也不想聯想到李花生身上去。

有些人遊走於江湖世界,見慣悲歡離合不改胸中之願。

可有人只是出了村子,就見到人性中的至惡,被傷得體無完膚,因惡而生恨。

那天晚上,李花生蠱惑傻子放了自己。

此時她對村子已熟悉了些,逃進林子裡時沒有驚動任何人,按著記憶中的路一路跑到闢奚主城。

李花生看著天,天很空,很純淨,萬里無雲,十年前她看夠了這片天,再次看,還是那麼噁心。

“我想殺死父親和母親,包括三歲的弟弟,為什麼被當做草芥的是我們女子,不是你們男人呢?

為什麼被賣掉的不是弟弟呢。”

千葉又問,“所以,你去了主城後,又做了什麼?”

“我知道沒人能幫我,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了。

精研了房中術,傍上了城中的富戶,他是一個酒樓的掌櫃,再後來殺了老爺的原配做了正室。

幾年後又殺了老爺獨佔了這酒樓,人牙子做成下酒菜,收了義德村受難的女子,從酒樓開成妓院,從妓院再開成包子鋪,一直到現在。”

“聽說城裡百姓染了風月病,死了很多人,也是你做的?”

“風月病配烈酒,做鬼也風流,他們得病,那是他們自找的,我的姑娘也死了不少,但姑娘們自願的,她們同樣痛恨男人。”

“那義德村的村民呢?你脅迫他們,身份互換,將當年的事加回他們的身上來報復?”

“難道我不該這樣?”

“看這地方的大小,這個村子不下千人,你的人手怎麼能控制得住這麼多村民呢?貴福又是怎麼被你策反的呢?”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李花生看向村民,看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每一個人端著碗,在貴福的命令下排著隊去鍋裡撈肉湯,邊喝邊對著鍋中人道謝,誇讚他的肉很好吃。

李花生又道, “人,骨子裡刻著的是趨利避害,沒有人願意第一個來送死,

我給了他們票選的權利,就相當於給了他們生殺大權,所以就更沒有人反對我,你所看到的大戲,不過是他們的選擇而已。”

千葉陷入痛苦的沉默中,從來都遵循心中的道義來標榜正義,如今卻不知該怎麼看待走投無路的抗爭。

他突然想起夏雲輕了,夏雲輕說過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善惡正邪無法定義。

與千葉不同的,寒朝不會被感性的東西絆住腳,聽了這些話他心裡盤算了一陣,總覺得稀奇了些。

寒朝想到了什麼,對李花生道,

“不敢否認這世間確實有諸多奇女子,可偏你一人就能做到屠城的地步,沒有其他勢力的加持我是不信的。”

繼而,寒朝語氣逼人道,“說吧,李花生,你代表誰的勢力?”

李花生沒有想到,千葉身旁的這個年輕人眼睛毒辣如蛇,之前倒是有點小瞧他了,不過也沒什麼怕的,她迎著寒朝的眼神,沉穩地反問道,

“自能找來烏雞樓的,無一不是因為那反常的香料,你們幾個,又代表誰的勢力呢?”

突然“嗖嗖”幾聲,從頭頂上劃過幾發利箭,那箭刃直逼空場上的村民。

利箭越來越急,越來越多,不僅是村民,包括場上的女人們也沒有抵擋住,接二連三的倒下了半片。

李花生猛然站起身,不可思議地看著場上發生的一切, 一枚暗箭早已瞄準了李花生的身影,箭上弦,拉滿弓,箭意帶著殺氣而飛出。

“姐姐,小心!”

紅豆飛跑到李花生身後,張開雙臂一躍,毒箭正中胸膛。

血染紅了長裙上的碎花,她口裡含著血,躺在李花生的懷裡瑟瑟發抖。

“姐姐,快走,快...走...”

李花生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的人,嘴唇像冰凍了般說不出話,昔日總是伴在身旁的人如今因自己而死,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霜石站在眾人身後,舉著巨劍揮開從林中射來的暗箭,邊道,

“公子小心!對面至少四五人,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李花生抖著手放下已經嚥氣的紅豆,心底漫湧上恨意,雙眼嗜淚勢要雪恨。她對三人道,

“我們在明敵在暗,不能空當靶子,先躲進草屋裡再找機會!”

幾人應一聲,霜石給大家掩護,順利地躲進了莊戶中。

場上已無人生還,紛飛的箭雨在失去目標後漸漸停了。

果然如預期般,林間閃動著四五人影,在草屋周圍忽隱忽現。

他們是死士,不達目的不會罷手,可是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千葉拉著李花生將人護在身後,眼睛謹慎地觀察著周身的異動,正面應對不難,只是對面隱著身形找不到機會,無法貿然出手。

“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突然對我們下殺招呢?”千葉不解地問。

千葉豎起耳朵聽聲音,方才還能聽見縈繞在附近的腳步聲,這一會兒突然安靜了,不知在哪裡埋伏。

他給不遠處的寒朝比手勢,寒朝搖了搖頭,他也不能確定位置。

霜石在暗處蟄伏,悄悄向遠一些的地方移動,不想一腳踩中了罐子,罐子嘩啦一聲碎裂。

下一秒兩枚箭雨循聲射了過來,險些射中霜石的頭。

藉此機會,寒朝朝箭來的方向射出兩枚毒鏢,一鏢中靶,院子裡一個黑衣死士應聲而倒。

千葉雙目一亮,他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先暴露位置從而將人引出來,雖然冒險些,總比坐以待斃要好得多。

腳下正有個乾草垛,千葉將李花生摁下用乾草蓋在身上做掩護,又給寒朝打個了招呼。

寒朝不同意,不行兩個字剛脫口,千葉沒理,清清嗓子對外道,

“外面的英雄好漢,我們可以聊聊,你們想要什麼,儘管說出來就是了。”

話音落,連絲風聲都沒有。

也許寒朝方才的回擊讓對面更謹慎了,千葉決定以身試險,非要將人引出來不可。

寒朝瞧出千葉的心思,別看平日裡總是一副當家兄長的沉穩樣,遇險時總是衝動犯險做傻事,這個方法固然是好只是太危險了,他見不得千葉受一點傷害。

可自己離千葉又不近,可能沒等衝過去千葉人就飛出去了。

正此時,李花生突然拉住了千葉的手。

在千葉沒有注意的地方,李花生的視線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

那是十年痛苦中唯一的期待,她彷彿又看見那少年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說別怕。

李花生握著繡著紅楓葉的衣袖,嘴裡想說些什麼,明明準備了很多心裡話的,此刻啞在心頭上的陰霾忽的散了,就什麼都不想說了。

她只溫柔地問千葉,“我做了這麼多壞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討厭?”

千葉用力回握住李花生的手,堅定道,

“我不討厭,你為了自己而抗爭是十分勇敢的事,如果換作是我恐怕連你一半都做不到。”

“我很想念十年前救我的人,千葉,你救過人嗎,就像我這樣的人?”

“救過,小朝就是我在龍脊山帶回來的。”

李花生低下頭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喃喃,

“...真羨慕他啊,得你照顧他一定很開心。”

現在還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千葉叮囑李花生道,

“我一會兒跑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趁亂換個地方躲好,小朝和霜石會處理好這些人。”

李花生沒有撒手,冷靜地問他,“你知道他們要什麼嗎?”

“不知道。”

“笨啊,不握著籌碼你怎麼敢出去的?

其實義德村有一個秘密,這裡藏著一個寶圖,上面記著多處金銀財帛埋藏的地點,他們很有可能是為了這個來的。”

千葉忙問,“那這個寶貝在哪兒?”

李花生向千葉的身後一指,“說來也巧,就藏著這個草屋的灶洞裡面,你去找來吧,他們得了寶物就不會對我們下殺手了。”

千葉應一聲,轉身溜進草屋翻找,掀開簾子正對著炕灶,剛伸手去摸卻發現炕灶是暖的,灶裡的餘灰掩著火星。

千葉由喜轉疑,感覺似乎不太對勁。

這個灶洞是日常生火用的灶洞,藏寶的人不可能這麼蠢把東西藏在有明火的地方,就算藏在這兒了,也應該都燒沒了。

突然,屋外傳來寒朝急促的喊聲,“危險!李花生你不要命了嗎!”

千葉猛然回頭,李花生離開草堆跑向八面迎風無遮擋的空地上,周身箭雨齊飛擦過她的身體,她卻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