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被說得羞愧臉紅,咬著嘴唇無措地瞪著眼睛要說些狠話回絕。

仔細想想寒朝的話竟十分有理,爭辯不過,只能張大嘴吼了句,

“我討厭你!我最討厭你了!”

南風被吵得頭疼,她怒喝了一聲,“都閉嘴!要吵就滾出去吵!”

話音落,大家就都收了聲。

千葉揉了揉紫蘇可憐的小腦袋,柔著聲音圓場道,

“蘇兒擅自將鎮查司的人帶回家確實不妥,以後也不要再做這種事,小朝也是,有吵架的力氣還不如想想怎麼在釀成大禍前補救吧。”

寒朝收了些洶洶氣勢,撇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

“分明就是錯了,哥你總向著她說話。”

覺得無趣,又顯得委屈,寒朝拉開門轉身就走。

“紫蘇也回去休息吧。”說著,千葉也走了出去。

小屋子又安靜下來了,只能聽見兩個人緩緩的呼吸聲,紫蘇也不哭了,她走到南風身旁,一聲不吭地跪在軟墊上。

南風瞧了她一眼,問,“做什麼?”

紫蘇擦淨了臉上的淚水回她,“悔過,做錯了事是要罰跪的。”

“你知道?”

“知道,從來都知道的。”

“那你還和寒朝吵架?”

一說到吵架的事,方才誠懇的紫蘇調門又揚了幾分,句句含著不滿。

“誰叫他說話那麼兇啦!我當著她的面認了錯,他還不瞪我的臉?

我就討厭他那副自以為聰明的樣子,處處教訓我!”

說著,又可憐兮兮地對著南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道,

“雖然尹屹瀾身份危險,可我見你上次也帶個人回來過,所以想應該不打緊的,就...”

南風皺起眉頭,對紫蘇的話有些不解,

“既知危險不利,還要做?”

紫蘇猶豫著,低著頭捏了捏手掌,忽而又抬起頭,對著道,

“我說不清楚,就想著人活一世,總要為自己爭取些什麼,就算是不利,還是想去迎著,迎了就歡喜。”

這一番毫無道理的話卻換得南風的沉默,她不語,心中思緒已擰成麻繩,將她那飄忽的決定左右懸著。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已然明亮,靠在南風身上的紫蘇早已睡著,平穩的呼吸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囈語,睡得香甜。

可南風仍清醒,她端正地跪著未眠,想紫蘇的話想了一夜。

——

靈犀公主一腳踏入八王爺府,風火的架勢一旁的下人攔也攔不住,邊推邊踢直衝雪檸郡主的閨閣去。

推了門後“撲通”一聲坐在椅上,將桌上清爽解暑的蓮花茶豪邁地喝了乾淨。

端秀靜雅的郡主對靈犀的脾氣早已見慣,手持團扇邊為靈犀取風納涼,邊吩咐一旁的小丫鬟道,

“去叫小廚房做些公主愛吃的涼糕來。”

小丫鬟剛要應話,靈犀急忙吞下一口水,對著那小丫鬟道,

“不,不吃涼糕,你給我買醉仙坊的酒釀雞,還有五穀家的甜薯糕,快去!”

小丫鬟哪敢擅動,忙問主子意思,雪檸點了點,小丫鬟著意去辦。

瞧靈犀這一肚怨氣定不準又是受了哪家的委屈了,雪檸笑著問話,

“瞧你這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惹了你了。”

靈犀用手絹擦了擦流到下巴處的茶水,撅著嘴巴氣不打一處來,攥緊了手心恨恨道,

“三天了,已經三天了!”

“什麼三天?”

“那個傢伙,已經三天,沒!來!找!我!了!”

這話倒說的奇怪了,雪檸不知何解,“你在說誰呢?”

“還能有誰,自然是...”

靈犀想起她的臉不覺耳根泛紅,那個名字在嘴邊倒是硬生生吞了下去,彷彿那兩個字說出來,臉都會燒起來。

想起靈犀最近交往的人來,雪檸淺淺猜到公主所指,難得對一人念念不忘,莫不是這些時日生出了好感來?

“莫非是言大人府上的那位...”

雪檸掩著問,“你們難不成是做了什麼約定,她失了約?”

靈犀啞口,心虛地又倒了杯茶嘬起杯口來,“沒有...”

“那就是欠了你什麼了該還了?”

“也...沒有,她不欠我了。”

雪檸也犯了難,她雙手掌撐著下巴想來想去,最後也想不出個所以,

“既然不欠也沒有約定,為何你心情這般不暢快?”

“那是因為...”

正因為不欠了,見不到了,所以心裡彆扭得很。

但這種話就是小女兒家的心思,說出來掛不上道理,若叫旁人知道了一定會落個笑話。

只能藏在心裡的難受勁兒,估計只能是在泥潭子裡撒野打滾才能消氣。

靈犀跳起身往外望了望,故意扯開話題道,

“你這小丫頭真磨蹭,買個東西而已又不是找婆家,這個時辰了還不回來?”

雪檸打趣起她來,“小蝶才剛出門呢,你可別把氣亂撒到我這丫鬟身上,是誰惹你你可要去找誰喲。”

“我...哎呀!”

心思都被看穿,靈犀又是跳又是跺,在門框處又錘了幾錘,像是要拆房似的,邊拆邊嘟囔,

“臭南瓜,大笨蛋,我踢死你,我咬死你!”

說著,一口皓齒還真的咬在門上,咬上了又扭了扭又不鬆口,真的把門當人咬了,不難看出去空瑟的這些時日裡,她們兩個是怎麼相處的。

雪檸忙給靈犀扶了回來,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的自是瞭解到了靈犀的心意,不願看她自苦的樣子,勸解道,

“行啦,何必跟一扇門過不去,如果你想找她,找了便是了,何必在我這裡潑賴?”

“我若是能找她,我早就去找了,何必來你這兒消解。”

靈犀咬咬嘴唇,氣餒地又坐回椅上,

“我答應過她了,不會再找她麻煩了,一國公主怎能失約呢?”

“只是去見一面而已,怎麼能算是找麻煩呢。”

靈犀的神情裡有些動搖,多想了想,這股心勁兒又消了,又消又漲,擰巴得直捂臉嚎。

“可是她會厭煩我的,我真的答應過她了!”

雪檸不忙不慌,拿下靈犀的手細心勸慰,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答應她什麼了?”

“我,我答應她,不會再用言大人威脅她,不會脅迫她了。”

“就這樣嗎?”

靈犀點了點頭。

雪檸釋然地笑了聲,用指尖點了點靈犀的額頭,

“真傻,約定裡沒有不允許你找她呀,你們又不是仇人,就當作普通的舊友敘敘舊總是可以吧?”

靈犀十分猶豫,眼神裡閃動著心動和小心翼翼,

“可是...可是我怕她不想見我,她若煩了我,將我拒之門外怎麼辦?”

“誰敢拒我們堂堂大公主呀!她若無禮,你就咬她,左右是見到了面了,總是不虧的。”

被向來端麗的郡主一本正經的打趣,靈犀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誰要咬她,我可是有小鹿頂呢。”

靈犀像是被說通了,全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她定了定神,長舒一口氣,終於做了決定,對著雪檸道,

“你說的對,總是不虧的,翻來覆去猶豫不決太折磨人,還不如干脆一點,我想找她,我現在就去!”

說著,靈犀風風火火地踏出門去,一刻也不多留,女兒家有心思,估計心都已經飛了吧。

雪檸無奈地對著靈犀的身影喊道,“喂~酒釀雞和甜薯糕你還吃不吃啊?”

“你自己留著吃吧~”

這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會兒,已經不見人了。

——

換了身素衣行頭,憑著記憶隻身一人半摸索半問詢,終於找見了紅磚瓦梧桐莊院,對,就是這裡,和記憶裡的一模一樣。

站在門前,心不自覺就跳得很快,像是裝了滿滿的水罐正在溢位水,興奮的有點喘不上氣。

靈犀舉起手,輕輕釦了扣門,心裡想著南風見到她時那驚訝的神情。

“吱——”門開,映出的是寒朝的臉。

寒朝很意外,他以為會是哪家上門賣菜的。

又見了靈犀公主,心裡想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先騙進來殺了,可惜千葉在家,沒有動手的好時機。

寒朝抽動著嘴角勉強笑了聲,“靈犀姑娘怎麼到寒舍來了?”

靈犀看不透寒朝眼神裡的複雜,想著是南風的家人還覺得親切,她熱情地與寒朝問話,

“南風在家嗎?”

“找她?”

“嗯。”

“好巧不巧,這幾日都在的,就偏偏今日不在,剛剛出門去了。”

“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

聞言尋不到南風,靈犀很是失落,不過她不想失禮,微微掩著些落寞神態,刻意端重了些對寒朝道,

“既然這樣,我就改天再來。”

“不必改天了,我們近日要回先生府上,一時也不會留在這裡了,你要找她以後就去言府找吧。”

一聽到言府,靈犀的心又冷了一半,明明是要避著約定的,但上天又要捉弄人。

靈犀落寞地搖搖頭,“那便不去了吧,今日我來之事還請不要告訴南風。”

怕寒朝看出什麼,靈犀說完話轉身就走。

繡花的鞋子踩碎整條街的葉子,掃落在街角的新葉靈犀也要繞路踹一腳,一手拉著另一手咬著花繩簡單豎起綾羅的袖口,

在擁擠的人群中毫無顧忌地咬了一口剛剛順來的青果,

趁人不注意把吃剩的果核扔在某個飛揚跋扈的貴公子頭上,

把街市搞得亂成一團還笑嘻嘻地當沒事人一樣。

“這就對嘛,我自己一個人多開心啊。”

靈犀咧開嘴,對著太陽咬一口,啊嗚啊,裝了滿袖子的光。

一路捂著寶物,行至人煙少處,偷偷摸摸衣袖,把陽光帶出來,真幸運啊,陽光還在。

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站到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靈犀蹲下了身,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掌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再也騙不了自己了,那隻裝滿勇氣和期盼的水罐被打翻了,已化作手心間的淚珠。

可能這就是沒有緣分吧,兩個人沒有交集,距離也就越來越遠了,好失望啊,真的好失望。

落日臨在天邊時,靈犀拖著疲憊的身軀垂頭喪氣地回到公主府邸。

丫鬟玲瓏早早就候在府門前翹首以待,剛見了主子便立馬飛奔來,在靈犀的身側嘰嘰喳喳起來。

“公主,您這是去哪裡啦,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靈犀沉默著徑直往門內走也不理玲瓏的話,走一路又渴又累,連話都不想說了。

玲瓏也看不出公主的心思,只顧自己說話。

“剛剛有一女子上門來找公主您呢,瞧您不在就回去了,我看她的臉倒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靈犀想也沒想便脫口道,“我哪認識什麼女子...”

等等,女子?

靈犀想到了什麼,突然激動地拉著玲瓏的手,剛剛還沉鬱的眼睛像換了個人似的興奮地發亮。

“玲瓏,好玲瓏,你說方才的女子,什麼樣子,可留了名?”

玲瓏點點頭,“她說她叫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