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屹瀾一愣,無措時想問問紫蘇意見,抬眼一瞧只有花羚和寒朝“殷切”的陰陽臉。

自知無法推拒,尹屹瀾客氣地從花羚手中接下豆包,在一眾滿懷期待的熾烈目光中咬了第一口。

不知裡面是放了什麼膠水似的黏稠地直拉絲。

連咬帶扯含了一口,用舌頭攪了攪,攪到後槽牙處上下一合,那豆硬得像石頭一樣震得牙齒要碎了,一股痠麻的感覺直觸神經要尹屹瀾皺緊了眉頭。

“怎麼樣?好吃嗎?”花羚滿懷期待地問。

“面不熟,豆半生,沒放鹽,不好吃。”

無聲中響起激烈的掌聲,寒朝千葉和紫蘇不約而同地投來讚賞神色。

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聽見這麼直白真實的話了,不愧是鎮查司的人啊,真的不怕死。

花羚的臉已經黑臭至極,大抵下一刻就要去廚房摸刀了。

已盡人力該是要吐的時候了,尹屹瀾此刻卻又多嚼了嚼,品了品,眉頭漸漸舒展來。

“嗯...麵皮裡是和了柑橘水吧,香甜解膩很提胃口,紅豆外裹著的棗泥?

很甜,那不放鹽也是應該的。”

從未有人這般仔細品過自己的作品,做東西不好吃就當自己沒天賦,偶爾還故意做出黑暗的料理來捉弄眾人一番,如今被人認真對待心中湧出無限的感動來,

花羚一手揪著千葉的後領子往外推了出去,一屁股佔據了他的位子坐到尹屹瀾身旁,全然無剛才兇潑臉色,像變了一個人乖巧柔弱滿臉憨笑。

“然後吶?還吃出什麼啦?”

尹屹瀾又品了品,“裡面還有...香瓜?嗯,應該是香瓜,用來消暑的話,裡面還有綠豆吧?”

尹屹瀾衝花羚笑了笑,“天氣悶熱,胃口實在難調,消熱降暑可見花羚姑娘有心。”

眼眶含淚,這世上總算有人知道花羚的苦心,她抹了抹眼睛,感動得不行。

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瞧熱鬧的三人睜大了眼睛,張開嘴不知如何言。

要說這不是演的故意討好,那尹屹瀾的犧牲實在太大,若說是演的,這演技也太真了吧。

花羚起身後退一步,對尹屹瀾滿眼謝意。

“尹大人說的極是,我正是有這番心的,可憐他們總是笑我廚藝差,尹大人才是最懂我的人,

尹大人您等一等,先前說的熱湯瞧著要出鍋了,我給大人盛一碗去。”

寒朝望了望花羚離開的身影,盯了盯還要吃第二口的尹屹瀾,暗暗嘆道,

“尹屹瀾啊,要麼說你能當官呢。”

尹屹瀾沒聽明白其中的隱喻和調侃,“此話何意?”

“先別說這個了,”

千葉一手把尹屹瀾拉起來,堅定地往門口方向推,邊推邊囑咐道,

“嘗也嘗過了,算是對得住花羚了,尹大人你要是想活命就趕快走,那鍋湯你是萬萬不能喝的。”

“誒?千葉兄,我...”

“你不知道那鍋裡有什麼東西,相信我,你真的承不住,不如下次,下次準備好珍饈佳餚再請尹大人入府可好?”

千葉給紫蘇使了使眼色,“蘇兒還愣著做什麼,你快送送尹大人。”

看著千葉神色確實急切,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尹屹瀾無法,只能先拱手告辭。

“既然這樣尹某就先回去了,感謝諸位款待,尹某告辭。”

“行,告辭告辭,恕不遠送。”

紫蘇拉著尹屹瀾快速出府,臨前還聽到尹屹瀾與紫蘇的對話。

“紫蘇姑娘,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

紫蘇邊笑他邊解釋,“別多想,這次真的不關你的事...”

就這般草率地把尹屹瀾趕走了,寒朝擎著臉看著終於放鬆下來的千葉,好笑著問,

“不至於吧,大多就是鬧鬧肚子,那當官的什麼都能吃,怎麼湯就喝不得了?”

千葉搖頭嘆氣,“若是以前的湯水還尚可一博,今日這份,用極其兇險來形容都不為過。”

寒朝指了指桌上的豆包,又問,“這個怎麼處理?”

千葉眼睛一轉,努努嘴指了指南風的屋子,

“風兒定是餓了的,女孩子家得多體恤。”

寒朝得其意,兩人端著盤子朝南風那裡走去...

片刻後,歡天喜地的花羚端著藍綠色湯水小罐站在樹下,四處環顧一片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奇了怪了,大家都去哪裡了呢。

入夜。

院子後方挨著藥圃那塊空地建了個空屋,屋子小,無窗,狹小密閉,左右走幾步就能到了頭。

牆邊擺了兩盞燭臺,橘紅的火焰映在正供在堂上的十八羅漢像上,

南風閉著眼睛跪在當中,感受著從門縫中透進的風吹得燭焰閃動而留在臉上的斑駁碎影,內心陷入深思。

今日尹屹瀾的出現實在意外,與之對視過分強硬屬實不妥。

出身鎮查司的人眼力總是過於常人,他看過來的目光不算清白,莫不是察覺到什麼了?

日後再遇見可要卑微些才行。

另,公主離開一個月京中並未有絲毫響動,怎麼說都不能全然歸結到運氣頭上,難道公主府有暗線?可這一路並未影響到什麼。

再有一種可能,便是這一個月皇室並未宣召過靈犀,記上次出逃也未做什麼處罰,當真是冠寵?還是根本就不在意呢。

潘禺半年國喪,迎娶靈犀便不會太急,晉帝一直對擴土封疆之事抱有野心。

半年的拖期不會改變他的圖謀,加之朝中公貴撥政弄權,諸小鄰國的抱團交好,權御縱橫虎視眈眈,此乃亂政的絕好時機。

尚且在計劃中,不過是時間問題。

輕輕撥出一口氣,好安靜啊,屋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自王府遇見靈犀後就難得有這麼清靜的時候,如今清靜了還有些不適應。

這一路發生了那麼多事,憑那個愛惹事的小性子能平安歸來實屬運氣,若再有冒險的請求,她一定不會答應的吧。

不知靈犀現在在做什麼呢,還會像下午那般哭嗎,還是在發小脾氣吧?

想起靈犀哭得滿臉淚的樣子,還記得在古水鎮靈犀失蹤的那個晚上,南風自問,自己當真贏了嗎?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開啟一個口子,掃進來一束月光。

“我說總找不到你,回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嗎?”

南風點了點頭,“擅自出行是我之過,先生可有說什麼?”

那個身影緩緩走到南風身旁,輕輕跪下了身,

“先生還不知呢,以為你仍困縛在公主府呢,見你許久不歸還叫我想法子救你,哈,怕被看出端倪來我可是被逼得到處躲呢。”

千葉的言辭裡沒有一絲責備,盡是調侃與寬慰,面容上故作輕鬆,但這些時日定是擔心壞了吧。

南風深深撥出一口氣,和千葉聊起話來,總是覺得很舒服。

“公主以先生挾制,要我陪她去遠遊,她便答應我不會找先生的麻煩,我這才做了這個糊塗決定。”

千葉有些驚奇,“挾制你?她怕是不知道你是誰吧?”

“她只當我是先生的護衛而已。”

千葉打趣地笑了笑,“那就難怪了,想你以前最討厭被威脅,這個小公主能做到這種程度還真是不簡單啊。”

他頓了頓,又言,“如此說,從今時起,你們不會再糾纏了吧?”

南風沒有接話,沉默地瞥著供桌上的蓮形花燭燈,似乎心中有千言萬語在心中衝撞,矛盾良久,才緩緩回答。

“我曾許諾過一個賭約,若履行內容可能會陷入不必要的麻煩,若不履行於我最好但心不安寧...

哥,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既知不利,何談要選呢?”

“可我,我...”

“咣——”門突然被撞開,寒朝摁著紫蘇的小腦袋將人推了進來。

吃飯時尚能假笑作陪,尹屹瀾離去後再也忍不住暴躁的脾氣,臉上也沒有一絲好氣兒。

“你給我進去跪著!”

“放手,你弄疼我啦!”

寒朝咬牙切齒,偏要紫蘇跪下認錯才肯罷休。

紫蘇只覺野蠻左右掙扎著,耐不住寒朝力氣大,紫蘇掙不過眼看要被推到地上,千葉手疾眼快攬住了紫蘇的腰將她托起。

千葉對著寒朝道,“這是什麼地方,鬧什麼?”

寒朝不服,指著躲在千葉身後的紫蘇不依不饒著,

“哥你護著她做什麼,她把尹屹瀾帶回來有想過後果嗎?

藏春樓雖是一個月之前的案子,但它沒有結束,萬一尹屹瀾看出些端倪全家人都會被牽連!

千葉哥你讓開,我要掀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兔屎!”

紫蘇抓緊了千葉的腰衣緊緊貼著,有千葉在前面攔著擋著,她也不怕了,趾高氣昂地為自己爭辯幾句。

“哪有這麼嚴重,鎮查司早對外告布是意外走水,況且尹屹瀾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這是報恩!”

“報恩?你差點將全家帶進險境中你說這是報恩?那對我們呢?報仇了?!”

“你!你強詞奪理!尹大人是很好的人!”

寒朝怒得直抖,牙關都要咬碎了,他擼起兩袖,恨不得要抽她幾鞭子。

“他是好人,就因為他是好人,他光明磊落,他心懷正義,但你不是,我們與鎮查司早就站在對立面了,

紫蘇,我只告訴你一句,如果東窗事發,我就把你扒光了送尹屹瀾床上,那時你最好希望他能買你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