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搖了搖頭,‘蘇兒帶回來的客人,就這麼草率地趕走了實在無禮。’

‘無禮個頭,若是別人也罷了,他可是鎮查司的尹屹瀾!分分鐘送你們去吃牢飯的!’

‘沒到那個地步啦,太過謹慎反而顯得心虛,你不要太緊張,我有分寸。’

花羚氣得直咬嘴唇,把水壺往桌面上一扔,滾燙的水花險些濺了千葉一身。

‘你不趕是吧,那就別怪我了!’

轉身,花羚強行從臉上擠出點假笑,假作端莊閨秀,對尹屹瀾柔色輕語道,

“天色將晚,該是用晚飯的時候了,尹大人稍適休息,一會兒一起用個飯吧?

廚房的小鍋裡燉著湯呢,我給尹大人盛一碗?”

千葉一臉震驚,回想起在鍋中翻滾的蛤蟆時便一身冷汗,花羚這是看準了要毒死尹屹瀾吧?

千葉跨步到尹屹瀾身旁,拽著尹屹瀾的左臂強行把人拖起來,支支吾吾道,

“想必尹大人家中也備好了飯吧,我這兒餐食簡陋恐怕招待不周,便不多留你了。”

話已至此,尹屹瀾剛要站起身說些告辭的話,右肩卻被花羚一隻手有力地壓住了,莫大的重力下壓,懸起的屁股被狠狠摁回椅子上。

花羚皮笑肉不笑,滿臉寫著壞心思,她瞪了千葉一眼,語氣裡咄咄逼人跟千葉較上了勁。

“家主怎麼能說這種話呢,我是有心招待尹大人,

按你的說法,尹大人若真走了,豈不是顯得尹大人侍職傲下瞧不起我們這等凡塵人了?”

說著,花羚捏了捏尹屹瀾的肩,壞笑著問,

“您不會走的吧,大人?”

不知二人在唱什麼戲,從進門開始就覺得一家人怪怪的,尹屹瀾猜不透其中玄機,只是不想得罪了花羚,便點了點頭,

“不敢背駁花羚姑娘的好意,諸位若不嫌棄,尹某就厚著麵皮給府上添麻煩了。”

花羚很滿意,她翹著嘴角得意地看了千葉一眼,又在尹屹瀾肩頭重重地拍了三下像是警告一樣。

“尹大人可千萬坐穩了,你若離了這椅子,下回再進我府門,我可就要放狗咬你了。”

說著,花羚背起藥箱,背過身往廚房走去。

千葉無奈地扶了扶額頭,心上是又氣又笑,他心上最是清楚鍋裡的東西,一碗下肚是人是鬼可就說不好了。

花羚不會直接毒死尹屹瀾的,但能讓尹屹瀾落點什麼病根那才是花羚的作風,這下子可怎麼是好。

正困頓之時,偶一抬頭,見寒朝和南風站在院外。

記上次與南風離別時海棠花開得盛,如今早已落淨趕不上個花尾巴,一晃眼一個月都過去了,連個音信也沒有實在叫人思念。

不過今時看起來精神不錯,想必這一路上沒什麼磨難,平平安安則是最好了。

千葉朝二人招了招手,“風兒回來啦。”

南風朝千葉走去,眼裡卻一直謹慎地盯著尹屹瀾,她把腦海中所有尹屹瀾出現在府裡的可能性通透過了一遍,暫時沒有想到原因時臉色陰擰得怕人。

尹屹瀾往南風身上看了一眼,正對上南風冷漠提防的目光,尹屹瀾迎上絲毫沒有退避,兩個人就這麼對著。

尹屹瀾有太多不解,分明與大家都是初見,何來這麼強的敵意,當真是在慶安城名聲不好,不受待見的緣故?

紫蘇撲到南風懷中將冷凝的氣氛打破,咿咿呀呀地吵不停。

寒朝走到千葉身後,右手摟了摟千葉的細腰,鼻尖抵在他的脖頸上聞了聞,即便有外人在,寒朝也毫不掩飾對千葉的想念和親暱。

千葉被寒朝的氣息弄得直癢,他輕輕推開寒朝,對尹屹瀾滿是歉意道,

“尹大人勿怪,這是我家弟弟寒朝,總沒個規矩,讓您看笑話了。”

尹屹瀾回笑,“哪裡,人之常情。”

另一頭,紫蘇圍在南風的身旁吵個不停,像是蝴蝶採到絕世花朵似的直黏著南風。

南風只覺吵,還沒問尹屹瀾的事兒,這一路去空瑟的底兒倒是被尹屹瀾聽個精光。

“南風南風,空瑟可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有沒有遇見什麼新鮮事兒呢?可有帶回來什麼嗎?”

先前聽紫蘇提到過南風的名字,說是個姐姐,尹屹瀾回望南風,心中微微驚詫此人竟是男子裝扮,

仔細看看,南風身段伶利行走如風,沉穩的氣息不似旁人,能看得出是有些不錯的功夫在身上。

一女子又有武力又是男子扮相,這在慶安城中並不常見。

尹屹瀾未將心中疑問置出,別人說什麼就聽什麼。

南風看了尹屹瀾一眼,忙堵上紫蘇那口無遮攔的嘴,對千葉頷了頷首。

“原來家裡有客人,恕南風回房休整不能相陪了。”

千葉正有此意,他點了點頭對南風道,“風兒一路辛苦,早去歇息吧。”

桌上的水還晾著,千葉剛想端起水一飲,偏巧這一杯先被寒朝截了去,張開嘴一股腦兒灌入口中。

額...我的水啊...千葉心中長嘆,喝口水倒是難。

寒朝瞥了尹屹瀾一眼,故作不動聲色,卻也是冷冷的脾氣沒什麼好臉色,他歪著個嘴角上揚,儘可能的顯得和善。

“這位是...”

尹屹瀾接過寒朝的話,“哦,在下是...”

“鎮查司的尹屹瀾吧?”

話不多,但話鋒裡有幾分針對之意,雖相較南風的反應沒有那麼強烈,但應不是個好說話的主。

尹屹瀾點了點頭,“是。”

“不知是什麼風給尹大人吹來的?不會是來查案的吧?”

“並非,今日是受紫蘇姑娘的邀約前來的,本是受了點傷,叫花羚姑娘給看看的。”

“原來是這樣,蘇兒很少會把陌生人領回家,尹大人您倒是頭一個。”

“尹某何其有幸。”

寒朝拎了水壺給尹屹瀾倒了杯熱茶水,冷冷地打趣道,

“尹大人別拘謹,這般客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上門求親的。”

聽這個話紫蘇小臉一紅,衝著寒朝嚷了一句,“你在胡說什麼啊!”

本是什麼話都能應接的尹屹瀾頓時有些無措,心裡突然跳得很快,像是被說中了什麼不自然。

一時也不知該答什麼話,不能立刻承認也不想反駁,只能勉強地低頭不語。

千葉在暗處輕輕捏了捏寒朝的胳膊,叫他不要說冒犯的話,寒朝聞意笑了笑,

矯正玩笑的話好生矯情,卻也不敢不給千葉省心,寒朝又道,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這一家子人都特別好說話,尹大人就把這兒當自己家,來,尹大人喝點水。”

“多,多謝...”

夕陽落山了,但天還算光亮,晚風微微起,從遠處吹來藥草香,頭上梧桐樹風鈴響。

尹屹瀾抬頭一看,滿樹的綵緞隨風飄,猶如天仙起舞別有一番意趣。

怕尹屹瀾覺得為難,紫蘇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身子湊近了壓著聲音關切地問,

“你心裡可有不適嗎?我家哥哥姐姐們平時不這樣,若有得罪了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尹屹瀾看著紫蘇滿眼溫柔,縱然心中有氣悶也消散了些,他輕搖頭回,

“沒有,不會。”

“我們從不打官場交道,比不上你們當官的人會說話,你別介意。”

“沒有介意,我也是個凡塵百姓,紫蘇姑娘也不要一直拿我作高官疏遠我才好。”

尹屹瀾笑笑,又問,“對了,還不知你們府上是做什麼的?”

紫蘇面露猶豫, “我們...”

“小心燙著!”

一盤熱乎乎的奇形怪狀的白麵糰子從兩個腦袋中間穿過,“吧嗒”一聲放在石桌上,花羚側著身瞥了眼尹屹瀾,不滿道,

“得說什麼悄悄話需得挨這麼近?”

尹屹瀾尷尬地淺笑著,他總覺得這之間有什麼誤會在裡面,想解釋些,又怕解釋了也於事無補讓人更生厭。

紫蘇搖著花羚的手撒嬌,明裡暗裡求著花羚給些顏面,那含笑淳淳的眉眼動人明媚,都是被保護得很好的緣故。

寒朝伸長了眼睛往白麵疙瘩上瞥了一眼,又警惕地縮回了脖子。

也不知道那是包子餃子還是烤乾的麵皮湯,似乎是回鍋蒸了好幾次,幾個玩意灰湫湫地黏在一起,看就不像是人類該吃的東西。

“花羚姐,這...是什麼啊?”寒朝小心翼翼地問。

花羚面不改色,“豆包。”

寒朝倒吸了一口涼氣,鄙夷地又問,

“豆包?敢問豆在哪兒?”

花羚將手在麵糰子裡一抓,本想取一個下來,誰想麵疙瘩都連在了一起。

花羚咬了咬牙,運了運丹田氣,卯足了勁兒大喝一聲,“喝呀!”,硬生生揪下一塊皮來。

“豆在裡面啊,來,小朝,你先嚐嘗。”

望著花羚遞來的絕命大豆包,寒朝下意識嚥了咽口水,

自幼時,寒朝便體質清奇,喝了一碗“毒十八”還活著,自此便是家中試毒第一人選。

可再仙質之體也有耗盡的時候,大業未成,就這麼輕易地奔赴黃泉定是要遭雙親責備啊。

正犯難,寒朝搭眼掃了人群一圈,當下人人自危只有“不明事理”的尹屹瀾頂著個不聰明的腦袋無辜瞧熱鬧。

突然靈光一閃,寒朝將花羚的手推到尹屹瀾的面前,假笑一聲,

“這寶貴的第一口應該給予貴客啊,來妹夫,哦不,來尹大人,別客氣,請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