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心中按不住抱怨,說要吃魚的是你,說不要吃魚的也是你。

若不是臨前這麼鬧,這會兒早回城了,也不會被困在雨裡,前面的誇都誇錯了,還是那個任性的脾氣。

南風無奈道,“你想聽什麼話你直接告訴我,我說給你聽,要不要像在公主府那樣,我出去跪著,跪到你消氣。”

靈犀“哼”了一聲,“所以說,你還是覺得我很討厭很麻煩是吧?”

“啊,是啊。”

“你...!”

如果手邊有什麼糕點果子,靈犀一定還會再扔到南風的臉上。

雖然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她想聽什麼,但現在她知道了。

可是話在嘴邊怎麼說出口呢,這塊死木頭怎麼跟當初一樣什麼都沒變啊。

靈犀悶悶地撲在南風的懷裡,摟著她的腰臉埋在她的胸膛上,撇著嘴嘟囔著,

“我困了,我要睡覺,你不要吵我。”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南風將叉魚的竹籤插在地上,幫靈犀在火堆旁的裙襬收了收。

一手護著靈犀不要被火星濺傷,微微低頭時能感受到靈犀的呼吸聲。

自己怎麼這麼聽她的話呢,南風想不通,可能是因為那個賭約吧,等回到城中她就會變回以前的樣子吧。

兩個多時辰後雨終於停了,雲散見日,日要西沉,原來時間已經很晚了。

慶安城外數里,兩匹駿馬在林間小路踏燕疾行,剛行過大雨路上多泥濘,駿馬飛馳而過捲起一路泥花。

再往前不足一刻鐘便可出林,出林後就能望見巍峨屹立的慶安城,這趟旅程就算是畫了句點。

可此時,靈犀卻突然拉住了韁繩,“籲——”,駿馬長嘶一聲踱了幾步便停了。

南風見此也馭馬將停,她看著靈犀有些不解,“又怎麼了?”

靈犀右腿跨過馬背跳了下來,毫無緣由地說道,“不急,我們下馬走一走吧。”

想不出來又在鬧什麼么蛾子,南風雖然覺得奇怪,但她沒有多問,淺身下馬與靈犀並著走。

南風望了一眼慶安城的方向,“可是慶安城就在眼前了。”

“就是因為慶安城就在眼前了,所以才想下馬走走啊。”

或許靈犀心裡有什麼心事吧,明明馬上就可以回府吃海味睡軟床享榮華了,真的不理解她今天為什麼這麼反常。

對靈犀而言,與其說是反常,倒不如說是無法言喻的沮喪。

這種感覺越是離慶安城近一步,這種失落感就越重一點,

最難受的,是靈犀完全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南風,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的賭約啊?”

“記得。”

南風當然記得這個賭約,正是因為這個賭她們才會去那麼遠的地方看花,才會無條件地陪著靈犀做各種事情。

“你還記得賭約的內容嗎?”靈犀問。

“如果公主能做一件讓我害怕的事情就算你贏,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反之還我自由,你我二人恩怨勾銷再無干系。”

靈犀苦笑一聲,“所以我是輸了,對吧?”

南風還未答覆,側方的樹林中突然刺出一枚羽箭。

這箭速度極快直逼靈犀的臉,南風反應極快,在箭羽將要射中目標之前便抓住了箭身,此時的箭頭不過靈犀幾寸。

靈犀受了驚嚇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便被南風攬住腰身翻到一棵樹後,暗處的獵手並未止步,又是“嗖嗖”兩發利箭跟隨。

南風邊維護靈犀邊觀察來箭方向,圍滿草木之處偶發一絲光亮。

一瞬間南風朝破綻之處發出暗鏢,暗鏢飛進去後那邊就沒了動靜。

靈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給自己打趣,每每南風出手總是會這樣,她的小身體會被到處推,這時又被南風毫不客氣地摁在樹下蹲著躲,疼得都習慣了。

可是眼下馬上入京了,近日也不曾得罪過誰更不會被追債,對面襲擊之人會是誰呢?

剛要問南風,南風卻突然離手,她邊盯著前方的某一處看邊冷靜說道,

“靈犀,你先在這裡好好躲著,我去看看。”

靈犀想著這話倒是極耳熟,她被沈衛擄走那天南風說的就是這樣的話,還沒等拒絕,南風閃進樹叢中不見了。

靈犀心裡緊張地直打鼓,又想笑又想哭。

周身變得好安靜啊,唯有兩匹馬在路中央靜靜地吃草等候,全然不見南風與神秘人的身影。

靈犀輕輕動身,好奇地探出腦袋看,不想身後的樹叢猛然閃動,

靈犀心中一驚忙回頭,正看見一個戴著黑麵紗的兇惡男子高舉匕首朝自己刺來,刀尖離自己不過三尺距離。

“啊啊啊啊啊南風——!!”

“啪”一聲,男子手中的刀被踢到上空,南風在關鍵時候趕來,她朝男子胸膛上踢了一腳令他後退了幾步,待男子反應過來時,匕首已經落到了南風的手中。

又沒有敵過啊,說好的攻守式與全攻式可以相較,但他始終無法在南風的手上獲勝,梅老頭真是騙人不淺吶。

男子無奈地笑了聲,他扯開了面紗,露出了臉。

“以重要的人做餌是很危險的啊,南風。”

靈犀一愣,“寒朝?”

“看的出來她把你保護得很好啊。”

寒朝朝靈犀這位待宰的獵物友好地伸出手,笑嘻嘻地把她拉起來,

但這笑容中總透著股陰寒,如同一頭飢餓的狼對王座上的兔子那般覬覦。

南風先前已看出寒朝身份,在關鍵時離開是為了引出寒朝來,她淡淡地問寒朝,

“你來幹什麼?”

“沒有要緊事,我專程過來跟你玩笑?”說著,寒朝指了指南風手裡的刀,南風一揮手將刀扔給了他,寒朝繼續道,

“先生布置了新的家務等你做呢,眼見就要到城門口了,靈犀姑娘就自己進城吧。”

憑著多年默契南風深知寒朝所指,城中不止帝王皇室,連達官貴胄多少都養著一二眼線,為了不引人耳目不得不這樣做,她對滿懷失落的靈犀輕聲安慰道,

“想必家中急事堆積如山了,我只送你到這兒吧,前面沒有岔路直接走就好,不足一盞茶時間就能看到城門了。”

靈犀看著南風的眼睛,看著再多相處一點的希望由她親手摺斷,想著以後怕是不會再見面了,眼睛一紅突然就哭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

見人哭得難受,南風心中也不平靜,心裡像有根麻繩擰著,卻也不知該做什麼。

“靈犀,別哭啊。”

“我也不想哭,我也知道哭沒有用啊,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

靈犀用手指擦淚,可淚珠如大雨擦不盡,索性放聲哭出來,她用雙手掩面不讓人瞧見,對誰也不管不顧。

“南風,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任性耽誤你的時間?

我其實就是想多和你待會兒,回了城我們就不能在一起相處了啊,你知不知道啊!”

南風再次失語,連唇都不知道怎麼張開,原來是因為這樣才兜兜鬧鬧了一整天啊。

靈犀輕輕攬著南風的腰身擁抱,迎著南風的熱度心被揪得越來越疼。

她知,訣別就在此時,拖延越久越是傷心,不應該再給自己機會賴著別人。

“南風,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那是我最開心的日子,現在已到時限,我把自由還給你。

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威脅你,也不會去言大人那裡鬧,你也不再欠我什麼,我們兩清。”

多想以公主的身份用一切方法一切手段把南風鎖在身邊,她知道她可以,可是她不能。

“南風,好好保重,後會有期。”

靈犀決絕地轉過了身,用袖子擦了擦淚,牽了馬繩,躍上馬背,忍不住又回身望了南風一眼,那一眼裡滿是不甘願。

還不想就這麼與你撇清關係啊,可是實在沒有理由了啊。

“駕!”

靈犀駕馬而去,駿馬馳行越來越遠,很快消失在視線中,等再也聽不見馬蹄聲時南風才回過神來。

南風看著落在手上的淚,想以前靈犀哭也不是一次兩次,可這次她有點空落落的,像是什麼東西慢慢不見了。

寒朝在一旁輕咳一聲,看來南風與靈犀公主似有牽絆便提醒了一句,

“南風,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吧?”

南風淡淡道,“知道。”

說罷,她默默牽起馬繩往前走,就這樣走回去吧,與靈犀錯開時間應該不會引起注意。

寒朝不願多說,南風最知分寸,應該不會做出什麼愚蠢的事來節外生枝。快步跟上南風,與她並著閒聊。

“你看見花海了?”

“看見了。”

“我爹沒說什麼吧?他老人家生前脾氣就不好,死後怕是更嘮叨,但對你應該會客氣吧。”

寒朝父親是紀武侯,湯國上將數代忠良,統帥七軍御晉敵最終不力戰死空瑟,肉身埋於地下化作瓜葉菊至此十三年。

“我離開的這幾日可發生了什麼事情?”南風問。

“放心吧沒什麼事,沒人知道公主丟了,哦對了,般禺國喪,近期不會來迎娶了。”

“還有什麼嗎?”

“最近紫蘇跟尹屹瀾走的挺近的。”

南風有些吃驚,“尹屹瀾?怎麼會跟他扯上關係的?”

“誰知道呢,今天還約著出去玩了呢,但你放心,紫蘇那丫頭也不傻,我相信她至少不會把人領回家。”

南風和寒朝站在院門口,眼睛瞪得像金魚眼那麼誇張。

“我真是瞎了心說她不傻,這個蠢蛋!”

院門前,寒朝望著梧桐樹下正在擦藥的尹屹瀾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