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氣溫炎熱,頭上那朵烏雲從昨日就開始掛在頭頂上。

本來期盼著快點下一場雨解一解熱,可它就飄在那裡一滴雨也擠不出來。

空氣潮溼,天地悶壓,就像在燜鍋裡一樣。

自空瑟一路奔襲,眼看慶安城不過幾裡。

躍馬飛馳不過片刻時間,就在此時,靈犀突然勒馬,駿馬踱了幾步竟停了。

南風立即勒馬,不解地回身詢問,“怎麼了?”

靈犀嘟囔著小嘴低著頭,坐在馬上不知道想什麼,忽而將頭猛抬,神色飛舞眼冒星星,有點興奮的樣子。

“南風,我要吃烤魚。”

南風很意外,她望了一眼慶安城的方向,又看了看靈犀,問,“現在?”

“對,現在。”

“可是一會兒就進城了。”

靈犀驕橫地抱起胳膊,端著油鹽不進的嘴臉,

“我要吃烤魚,不吃烤魚我就走不動路,我就渾身疼!”

南風歸心似箭,靈犀公主擅自出逃數十日,遠遠超出預想的時間,如今京中已不知是什麼情況了。

或許東窗事發龍顏震怒?

鎮查司滿城戒嚴搜捕?言先生或許會被牽累?

不,至今寒朝沒有放出任何訊息,京中應無大事。

但箭仍在弦上,時間越拖延就越不利。

想著要麼就先捆了送回去日後再道歉,南風默默掏出繩子。

相處日子久了,靈犀也能看出南風的心思。

靈犀瞥了南風手中的繩子一眼,下馬後退離得八丈遠,二話不說滿地打滾,一副潑皮無賴的姿態。

“救命啊!來人啊!不讓人吃飯要餓死人了啦!”

反正捆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南風也不想理她,一隻手把人死死摁住,另一隻手開始套繩子。

“老實點,一動可就疼了,我們先回城,等回了城你愛烤什麼烤什麼。”

許是先前被捆過有了經驗,正面抵抗必是無果,靈犀淡定一笑,主動將手舉過頭頂,微微腆著肚皮,故作嫵媚嬌嗔道,

“我可以不動,但是你要想好了,挾制輕薄公主,按律可要抄斬哦。”

南風並未動容,若是男子之身必是要被此番言論嚇退,可惜她並不是。

“公主可言重了,沒有證據的指控可是汙衊。”

“你現在捆我還不是證據?”

“無人相證,這不過是公主一面之詞,況且公主身份尊貴,女兒清譽怎可玩笑。”

說著,南風用繩子將靈犀的雙手捆牢,另一端又圍著靈犀的腰身纏了好幾圈。

見南風絲毫不懼,顛倒黑白的能力向來一絕,靈犀腦中不得不思考出另一番對策。

“不知言無缺對女兒清譽四字是怎麼理解的,

睡也睡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你還不算輕薄?”

聽到言先生名諱南風纏繩子的手便止住了,公主胡言南風是不怕,但到先生府上胡鬧卻是極麻煩。

南風看著靈犀,慢慢試著耐下心。

“只同榻而眠過,環境差不得已而已,至於什麼親什麼摸南風從沒有過,怎麼就算輕薄你了?”

靈犀狡猾又得意地笑了笑,學著南風剛剛的話,

“哎喲喲,南風,無人相證,這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本公主身份貴重,怎麼能拿清譽開玩笑呢,你說是吧?”

“你...!”

南風啞口,只要話題攀上言先生自然要敗。

靈犀晃了晃手腕上的繩子示意南風給接下來,南風無法,只得照做,邊解邊無奈地問道,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啊?”

“烤魚啊,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我要吃烤魚!”

“回府吃吧,眼看就進城了。”

“我不管,我偏要現在吃!”

靈犀驕蠻固執軟硬不吃,南風嘆了一口氣,無奈妥協道,

“行,我給你抓魚去。”

目的已成,靈犀朝南風得意地眨了眨媚眼,“親親小南瓜,早去早回喲~”

附近有一片林,此是寒水深林的一支,林中有山岩矮洞,湍湍淺溪通南北,最終匯入寒水深林。

南風削了根木頭尖,挽好褲腳和袖子下河叉魚,此澗溪水清澈魚肉肥美,幾叉子下去收穫頗豐。

待草簍子裝滿魚時,水面上“滴答滴答”泛起漣漪。

一抬頭,才發現頭上飄了那麼久的雲終於要下雨了。

“南風,回來——~”

靈犀站在一穴洞口朝南風喊著,南風應了聲,拎著簍子朝靈犀走過去。

洞穴裡有一處火光,幾個木柴堆在一起燒得正旺,火堆旁還圍了一圈石頭,看樣子這一趟野外之旅公主學會的東西倒是不少。

南風還沒說什麼,靈犀卻掐著小腰自豪起來,

“就知道要下雨,我收了很多柴,還不錯吧?”

南風不搭話,開啟簍子蓋,一條鮮活的草魚就跳到了懷裡。

南風用竹籤子從魚口橫插進魚腹中,魚身因劇烈的疼痛而強力搖晃。

這一晃血散得遍地,可南風不在意,默默地遞給了靈犀。

記第一次吃烤魚的時候,靈犀嚇得直接愣在原地,她沒想過殺生是這麼殘忍的事。

在江湖上走一遭後,姑娘早不似曾經的天真,與飢餓相比,人還是實在點的好。

靈犀接過竹籤子,一手一支興奮地拿到火堆旁,噼裡啪啦炸響的火苗映紅了臉。

洞外陰雨陣陣,天地都變暗了,偶爾一道響雷將天劈開,一瞬的光亮還能看一看在風中搖晃起舞的枝杈。

南風沉默地望著慶安城的方向,心思沉的像壓了塊石頭。

看見這場雨,靈犀卻有點高興,她看著南風的側臉,和她談起話來。

歸來路上一直都急,難得有閒可以說說話。

“把柴生帶給老伯的時候,怎麼沒跟他說實話?”靈犀問。

南風面無表情,也沒有回頭看人,整個人靠在石壁上顯得極平淡。

“說什麼,說王秀被騙被賣給一個老光棍,說她困在山溝裡腦袋不正常?”

“當時棺材鋪老闆跟我們說王繡是被她丈夫賣到村子的時候還挺震驚的,聽說那男子到處化名騙良家婦女,再將人拐到窮鄉僻壤做人牙子的買賣,實在太可惡了。

還有那個,沈衛,沒有將他伏法實在太可惜了,但抓了沈秋也是好的。”

“...”

其實沈衛已經死了,只是避了靈犀而已,南風不想接話了,幾乎不再給靈犀回應。

這一路善惡並行,靈犀卻一直很自在暢快,那些髒汙的事南風不會讓她參與。

不讓她知道,不僅是保護她,也算是保護自己的身份吧。

畢竟在靈犀眼裡南風只是言無缺的護衛,護衛怎麼會隨便殺人呢。

話說不到幾句又沒下文了,靈犀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跟這個木頭說話,沒注意腳下火星崩落,“啪”的一聲濺到了右手上。

靈犀被燙,下意識收了右手,烤著的魚沒拿好掉進了火裡。

“哎!我的魚!”

靈犀可惜地喊了聲,剛要把手探進火裡,不想南風已經走到身邊一手握住靈犀的手腕,

“危險,我來。”

南風好像不怕疼,手很自然地伸進火中快速地將竹籤勾回,魚身上雖然沾了些木屑灰土,但並不影響食用。

南風將另一隻手伸到靈犀眼前,“另一隻也給我吧。”

靈犀勾著嘴角甜笑一聲,將另一隻魚交給南風,兩腿一併,小手摟膝,下巴頂在膝蓋上乖乖地看著南風的臉。

“南瓜啊,你有沒有後悔過啊?”

“後悔什麼?”

“當初來找我啊,如果當初你沒有來找我,我們也不會認識,你也不會被強迫去那麼遠的地方。”

想當時是受言無缺的委派她只是遵循命令而已,主動找人並非本意,談不上後悔之說,若當初是換成寒朝來尋,沒缺條腿就算是好的。

“沒有,沒後悔過。”南風回道。

靈犀內心不免欣喜,又問,“那你最開始是怎麼看我的?在百花樓,八王爺府,還有公主府。”

“覺得很麻煩。”

“那現在呢?”

南風沉默不說話,靈犀對著側臉等多久也無果,她伸手去掰著南風的臉,讓她正對著自己,又問,

“說,現在呢?”

四目相對,南風深邃的眼神一直看著靈犀,似乎真的在好好思考這個問題。

沒想到南風居然會這麼認真,靈犀的臉霎時就紅得發燙。

這個曖昧氣氛,這個“深情“”的眼神,彷彿空間都靜謐下來,外面風雨極盛也蓋不住狂亂的心跳聲。

要表白了嗎,要說喜歡嗎,南風會說在一起這樣的話嗎?

靈犀腦中無限遐想,將來要在哪裡成親好呢,孩子取什麼名字呢,

哦不,都是女兒身應該生不出孩子吧。

“南風...說話呀...”

南風仔細想了想,現在啊,雖說靈犀有時候想法跳脫,但自己一定不會覺得不耐煩,

靈犀想做的事一定會陪著她做,說起來這一路上靈犀從未用公主的身份威壓過,也從不覺得自己身份低賤,已經逐漸脫離出最初刁蠻公主的印象,其實是個很好的姑娘。

南風微微開口,迎著靈犀滿是期待的目光說道,

“你比我想象中聰明點,將來嫁到般禺應該知道怎麼做王后。”

沒有從這句回答中聽到一絲關於她們的未來,靈犀顯得很失望。

她的手離開南風的臉,默默地低著頭看著身旁的一堆火。

“南風,你就想說這個嗎,就沒有別的想說的?”

“我還說什麼?”

靈犀突然有些氣,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話,

“不想說就別說了,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嫁去般禺,也絕對不會嫁給我不喜歡的人!”

不清楚靈犀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難得說的都是誇讚她的話,既然生氣了,還是別說話的好。

魚已經烤好了,雙面都焦焦嫩嫩的飄出香味,南風把一隻魚遞給靈犀,誰料靈犀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撇過了頭。

“拿走,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