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老會記得 6

喜炮當空，煙花四舞，迎親喇叭隊鑼鼓震天響。

南風身著吉服騎著棕色駿馬走在前頭，後身隨著八人花轎，繞了長街好大一圈，足足有了十里紅妝的排場。

鄉民們圍觀駐足，有人鼓掌吶喊，南風撒了一把銅錢叫人去哄搶，喜慶又熱鬧。

錢府門前，南風下馬，直直要走入府中接親，錢鴻宴在府門前攔住了去路，他勾著嘴角笑道，

“姐夫這就著急了？沒成過親還不懂成親的規矩？”

南風問道，“什麼規矩？”

“要娶我姐姐，能這麼容易麼，我自要出一題，論文嘛，我怕是不如你，

這樣，我們比箭法，你若能射中天上的鳥，我就放過你。”

“這有何難處？”

錢鴻宴遞來一副弓箭，南風接過，剛有挽弓之意，卻不想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沓子銀票來。

她肆意向院中一撒，白花花的銀票就滿天飛，

南風道，“這些銀票，誰搶到就算誰的了，搶不到的別怪我，都往前擠擠，院中更多！”

這一喊話，府門外看熱鬧的鄉親紛紛往門裡擠。

不管是打樁的織布的，還是錢府的小廝丫環，烏泱泱的一群人你推我趕，恨不得把錢府的地都鑿穿。

錢鴻宴也隨之被吞沒在人群中，南風藉著混亂擠出人群，馬不停蹄地往內堂趕。

錢正與夫人正坐在內堂，南風進屋後給二人拜禮，新婿儀表堂堂氣宇軒昂很是得體。

雖是上門女婿卻也讓人十分滿意，連堂身兩側的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們也連連點頭稱讚。

吉時快到了，錢婉瑩一襲霞帔，披著紅頭紗遮住臉，在春水的攙扶下走出閨閣，等在庭中的一眾丫環們見了小姐忙迎了去。

可能是因為鳳冠有些重，也可能是鞋有點不合腳。

錢婉瑩走路歪歪斜斜，三步兩步就要崴一次，好在有丫環們攙扶，好不容易堅持到了內堂。

到了堂上，小丫頭們都退了去，沒人扶著，錢婉瑩身形有點搖晃。

她試圖努力正一正身子，腳下不受力差點摔倒，好在南風在身旁，私下扶了錢婉瑩一把。

眼前的一對碧玉新人讓錢正喜得合不攏嘴，堂外看熱鬧的鄉民也連連誇讚，均看不出這與以往端秀賢淑的錢家大小姐有什麼不一樣。

吉時已到，錢正示意管家，可以進行大婚之禮了。

錢管家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

“華堂異彩披錦繡，良辰美景笙歌奏，今日咱們邑城百姓都給做個見證，祝福我錢家小姐與南風少俠喜結良緣。

吉時已到，一拜天地～”

南風與錢婉瑩一同背身，朝天地鞠了一禮。

“二拜高堂～”

回身，對著錢正與錢夫人又是一禮。

“夫妻對拜～”

南風與錢婉瑩相對，錢婉瑩往前鞠著身剛要拜禮，腳下突然就失了重，一頭栽進南風的懷裡。

這一栽不要緊，頭上的紅紗就掉了，新娘子露出了臉。

在場的人驚訝無比，錢正也驚得起了身，致了半天禮，這新娘子竟不是錢婉瑩！

靈犀羞惱無比，她脫下了高底兒的繡鞋四處扔，怨道，

“鞋底太高啦，我實在踩不動了，要裝作錢婉瑩的模樣可真不容易，她比我高那麼多....”

還沒抱怨完，靈犀察覺已然暴露完全，堂內人人瞪大了眼睛不說話，氣氛冷得凝成了冰。

事已敗露，南風不想再演下去，她面無表情地朝靈犀伸去手，將靈犀拉起身。

當時蒙著紅紗，看不清南風的樣子，現在能看見了，卻也看愣了。

南風一身紅衣瓷肌，細腰美目，清霜烈焰，互相對著目光時心動不已。

今日的靈犀絳唇映日仙鬢峨峨，一身紅嫁絕世傾城，嫣然如明月巧笑百媚生這樣的話就該用於她。

南風想起最初的那幅畫，畫中仙子正是這般神韻。

錢正已怒氣燃燃，他猛得大拍桌子，震得茶水杯子翻倒在地。

“今日是小女出閣，你們竟如此戲耍老夫！”

靈犀並未示弱，迎著錢正怒勢而上，

“我們戲耍你確是不妥，但與你比過猶不及，為了你自己的私心為了你錢家的面子硬要拆散錢婉瑩和柳修辭，

羊角街設擂可憐錢婉瑩做了你的女兒你不配做父親！”

“放肆！來人，速速將他們擒住！”

見勢不好顧不上多言，南風拉起靈犀往外跑，堂門前有二三小廝攔截，南風織手一揮便將幾人推倒。

幾步來到院中時有十幾人圍了過來，側門的小廝也被驚動正不斷趕來，

風靈二人被包圍，一時陷入困境。

院中來熱鬧的鄉民也逐漸混亂，南風一撇眼，看見人群中的周福。

周福朝南風點了點頭，從肩頭上解下無數小炮竹，燃了一把火就往小廝堆裡扔，炮竹噼啪作響，一時間濃煙繚繞。

鄉民被驚，彷彿安排好了似的紛紛向外逃去，小廝們被推倒在地人仰馬翻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得上將逃的二人。

南風剛要離開，不想錢鴻宴現在身前，他扛著長槍昂然站在面前，一副要攔住去路的架勢。

“大鬧我錢府，你說走就想走了？吃我一槍！”

錢鴻宴豈是真要動手，不過是要裝裝樣子給南風找一條安全去路，

南風藉機與之過招，幾個回合後南風抱起靈犀騰躍，

錢鴻宴橫舉長槍於頭頂，南風踩在槍上，藉著錢鴻宴抬舉的力道，一個飛身越過府牆之上。

臨前，錢鴻宴望向二人遠去的身影微微張嘴，那是一句話，他卻不敢說大聲。

“照顧好我姐姐！”

靈犀瞧見，點了點頭。

“放心。”

錢正追到廊下，見擒不住二人氣急敗壞，靈犀得意地朝他擠眉吐舌，神色飛舞道，

“再見咯，錢老頭~”

一眨眼的功夫，南風帶著靈犀跳下院牆，錢正打發小廝向外追去，

只見南風和靈犀二人騎上徐貴兒早已準備好的馬匹一路飛馳而去，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了。

...

近郊遠山，穿過一片密林便來到了山崖頂，頂端一塊巨巖名曰結緣巖，坐在巖上能看得清整個邑城風景。

一架馬車停立，馬兒在安靜地吃草，似是在守護著錢婉瑩和柳修辭。

二人互相靠著，看著腳下的風景笑靨生花，隔了人海的喧囂與凡俗的聒噪，平淡的相守是如此難得。

柳修辭握住了錢婉瑩的手，深情道，

“婉瑩，若你不嫌我，就嫁於我吧。”

錢婉瑩輕輕細語，“我已是油盡之燭，何必連累你呢，現在這般我也覺得很好。”

柳修辭暗暗感傷，將錢婉瑩摟緊了些，道，

“若能等上幾日便好，我以功名之身娶你，不會叫外人詬你嫁的寒酸。”

“你不要這樣說，我從未在意過這些，粗茶淡飯相夫教子，能與你在一起就是極好了。”

柳修辭落了一顆淚，不想讓錢婉瑩瞧見，暗自拂袖擦了去。

“那你就當是哄一鬨我吧，婉瑩，今天是好日子呢，我們行一行禮就好。”

錢婉瑩點了點頭，“好。”

錢婉瑩與柳修辭跪在巖上，朝著天地與與邑城，輕輕叩拜。

“一拜天。”

“二拜地。”

“三拜為夫妻。”

錢婉瑩叩了三拜後，體力不支倒在了柳修辭的懷裡，此時她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氣力將近連眼睛也不想睜開。

最後望一望邑城風華，想起初見時的情景，過往種種歷歷在目。

“修辭，我真的想再為你活一次。”

柳修辭潸然淚下，他已不在意婉瑩會不會看到他的淚，因為他再也感受不到心愛之人溫熱的氣息。

身後有策馬之音，南風和靈犀二人已經趕到。

見錢婉瑩和柳修辭靠坐在岩石上，還不知情的靈犀歡快地跳下馬，帶著好訊息朝他們跑了過去。

“柳先生！剛剛徐貴兒告訴我，京城傳榜來啦，先生你中榜啦！”

任靈犀在身後喊，柳修辭仍不為所動，靈犀正奇怪，好奇地走到二人身前。

只見二人好似睡著了般，安靜地閉著眼睛互相依靠。

靈犀剛要推醒他們，南風卻在一旁拉住了她。

南風覺察出異常，伸出手指去探，頓了頓，搖了搖頭。

“都沒氣了，柳修辭嘴唇黑紫面色發青，看樣子是服毒隨錢婉瑩去了。”南風道。

靈犀驚得睜大了眼睛，眼淚不聽使喚撲簌簌往下落，她抱著南風的腰在懷裡小聲地哭。

若是以前她定會不管不顧地喊，可是此時，她不想無禮吵了他們。

這世上輕易脫口的愛太多，隨愛而去的真心才顯得驚豔，

一個多病姑娘，一個孱弱書生，沒有海誓山盟，故事也不算轟轟烈烈，他們只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勝過天下萬千華麗的情緣。

聽說黃泉路上開滿了花，花開就會照亮相遇的路。

別擔心，勇敢地往前走吧，遇見孟婆別捨不得相忘，喝完湯，要誇一誇孟婆漂亮。

聽說緣份未盡時，會修入下一個輪迴，那一世裡還會相見。

雖然你不會記得，但是月老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