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豔陽,南風和靈犀二人繼續踏上旅途。

走了一路又一路,過了一城又一城,大好山河盡收入眼底。

越了兩座高山後向西遠眺,遙遙山境中飄出一縷炊煙,原是一莊村戶。

這裡已是空瑟之地了,想必花海就在不遠處了,南風遂下馬去一個農家問路。

“阿婆,您可知去花海的路?”

院中,一個老婦正端著簸箕摘草餵雞,她瞥了南風一眼,端量一番後知其是個外鄉人,神情冷漠道,

“知道。”

“煩請您給指個方向。”

老婦走上前來,伸出滿是泥垢的手掌,不客氣道,“給錢。”

身旁,靈犀有些不情願,只問個路而已未免有些小氣。

她剛要與老婦說理,不想南風已從懷中掏出兩枚銅錢交於老婦手中。

老婦嘴角一笑,忙將銅錢藏進口袋裡,手往西南方向一指,接著就頭也不回地揹著身回屋去。

已然知曉了方向,南風正準備上馬時就被靈犀扯下來,她看著老婦的背影對南風不滿,

“她要你還真給啊?問個路還要給錢那是什麼道理?”

南風不以為意,“那你想怎麼樣?”

“她不說,大不了我們去下一家問。”

“那下一戶也不說呢?”

“那就繼續問,我就不信這麼多戶人家就沒有好心腸的,

那可是錢誒,錢,白花花...啊不銅黃黃的錢啊,我賺錢多不容易。”

說著,靈犀就去掏南風的口袋,上下左右摸了個遍,確保南風一文錢都沒有才罷休。

南風無奈地扶了扶額,這副財迷模樣倒是和花羚如出一轍。

說來這幾枚錢幣還是在邑城打擂贏得的,一路花費得只剩幾個銅板了,當然這些錢與時間比不算什麼。

當初承諾千葉速歸,卻不想費了十幾天力氣,眼下已是空瑟,想必不久後就可以回去了。

南風想上馬去,不想又被靈犀拉了下來,南風被反覆拉扯得直皺眉,可靈犀只顧著盯著村戶院中的黃瓜架子流口水。

“南風,想辦法,把那黃瓜偷來吃。”

“...買來更方便吧。”

靈犀捂住了口袋,狡猾地對南風笑,

“你去買,你去吧,我去前面的樹下等你,見不到黃瓜你就等著小鹿頂吧!”

(小鹿頂 : 像小鹿一樣頂撞人。在錢府婚禮時,靈犀腳下滑曾矮身撞在南風懷裡,讓南風的胃痛得好一陣,

靈犀身形矮小,南風不易防範,屢試不爽,取名小鹿頂。)

說著,靈犀從南風手中奪過韁繩,把南風的馬也一同牽走了,還回頭做了個祝你成功的手勢。

南風十分無語,如果不應她這一路不免要折騰。

為了少點麻煩暫且言聽計從吧,反正這一路都是這樣忍過來的。

瓜藤密葉下掛著鮮脆的嫩黃瓜,南風伸手捋開葉子,驚奇地發現有東西纏在藤枝上。

靈犀在不遠處的樹下休息著, 她滿意地看著走來的南風,想必已是滿載而歸吧。

靈犀把手伸了去,一臉笑嘻嘻,“辛苦你啦,拿來吧。”

南風把手背在身後,臉色也有點不自如,說起話支支吾吾。

“我沒采到黃瓜,但是這個東西跟黃瓜差不多,又長又綠,喜歡的話也可以吃。”

靈犀不解,“絲瓜?”

南風搖了搖頭,將右手從身側拿出緩緩拿出,

只見一條青綠色的小蛇盤在手腕上不停摩挲蠕動,蛇背上的細鱗和褐紅色的眼睛直讓人心裡發麻。

南風故意將蛇懟到靈犀的臉上,靈犀大驚失色,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臭南瓜,你戲弄我!誰要吃蛇啊!”

“都是又綠又長的東西,有什麼關係?”

“啊啊啊啊你給我等著!看我小鹿頂!!”

說著,靈犀閉著眼睛猛的往前一頂,南風沒來得及躲閃,直直被撞了個滿懷。

“啊...胃...好痛啊....”

...

順著老婦給指的路,繞了山過了河,一路追著太陽走。

越過一座山時靈犀早已疲累不堪,光亮落於山巔之上,天色竟漸黑了。

這一路山坡不便騎馬只能走路,走得久了靈犀腳下軟,席地而坐耍起了小脾氣。

“你停下歇歇腳吧,你不累馬還累呢!”

南風歸心似箭,印象裡翻過眼前的山頭便是花海山谷了,她不客氣地揪著靈犀的後領子將人強行提起來,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待天黑了就更不好走了,這個地方沒法過夜。”

邊說著,邊把靈犀往前推,靈犀被推得更不耐煩。

“你著什麼急啊,你讓我喘口氣嘛!”

靈犀正要撒潑糾纏,從頭上方飄來幾朵花,像雲一樣灑到遍地,甚至能聞到遠風拂來的濃濃花香味。

靈犀心中一陣驚喜,難道前方就是日夜思念之地了?

“快,我有預感,就在前面!”

喜悅讓人忘卻疲累,她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努力地拽著馬往前走,更有甚時連滾帶爬也不顧及女兒形象。

終於來到山頂,視野開闊的那一瞬間,她震驚了。

多彩鮮亮的瓜葉菊一望無際,它們錦簇而生,連線了天與地,微風浮動,花瓣起伏如海浪疊舞,如大地上的鑽石星辰。

最是人間仙境處,群山相抱滿面紅。

靈犀激動地走進花海中,折了幾朵花在手心中聞,這只是普通的花草,生在這片自然中卻十分壯觀。

靈犀拖著裙子跑進花海深處,邊跑邊開心地唱起歌,像只精靈一般自由。

“我終於!見到!花!海!啦!”

相較於高亢的靈犀,此刻南風顯得十分沉靜,她悲愴地看著一朵朵的瓜葉菊,雙手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最終,南風“噗通”跪下身,帶著泛紅的眼眶,鄭重地朝花海一拜。

記十三年前,湯國最後的五萬兵甲為守護後方湯國腹地在此與晉軍搏殺,最終全軍覆滅無一生還。

數萬忠魂埋骨於此,化作了無邊際如鮮血般怒放的紅茵。

南風的淚一顆一顆落進土裡,落在花葉上,心中隱忍十幾年的淚,終究還是決堤了。

靈犀看南風跪著覺得很奇怪,她走到南風的身前剛要戲弄她,卻見南風一拜久久不起,不解地問她。

“南風,你在做什麼?”

南風沒有說話,起身時眼眶仍是紅的。

不想被瞧見,南風側過了身,看著望不盡的花海一言不發,只安安靜靜地站著。

靈犀默默陪在身邊,雖然沒有得到回答,但她覺得這一片花海,可能是對南風有不一樣意義的。

夕陽了,天要黑了,靈犀拍了拍南風的肩頭,輕輕與她道,

“南風,我們走吧,找個住處,明天可以回家了。”

“好。”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裡躥出來一個男孩,七八歲模樣,沒有走穩路撞進靈犀的懷裡。

小男孩忙穩住了身子,對著靈犀憨憨笑起來道,

“給姐姐道歉,是柴生沒有好好看路撞了姐姐,讓姐姐受驚了。”

瞧見是個喜人的乖孩子,靈犀笑了笑,“沒關係,你是誰家的小孩啊?”

“姐姐勿怪,阿孃不讓我說。”說著,柴生就跑開了。

靈犀在身後笑著,“哎呀,多可愛的孩子呀就是怕生,我們也趕緊...”

靈犀抖了抖衣裙,朝腰間下意識一摸,這一摸不打緊,錢袋子找不見了。

靈犀發懵地直倒冷汗,又渾身摸了摸,確認是真的沒了。

“怎麼了?”南風問。

“錢袋子...不見了!”

靈犀陷入慌亂中,她猛的抬頭一瞥,看見逃跑的柴生,她大喝道,

“別走!偷包賊!”

柴生瞧見靈犀已經察覺出來,捂著錢袋子跑得更快了,南風飛身而過,將無名刀鞘丟出絆住了柴生的腳。

柴生摔在地上,被南風摁住。

靈犀跑上前來,還沒穩好氣息,她就抓住了柴生的手,將錢袋子從他手中奪下,開啟袋子數一數,幾個銅板還在裡面。

“你這小孩居然偷盜,我要見你阿孃,好好給你說說理!”

錢袋子沒了,柴生坐在地上捂著小臉,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靈犀說了狠話,他便哭得更兇,無賴的樣子逼得靈犀直頭疼。

無法,靈犀蹲下身勸他,聲音緩和道,

“行了,別哭了,這事就作罷了,天也將黑了,你給我們尋個去處,錢袋子裡的銅錢我就贈與你。”

柴生一喜,也不哭了,抬頭說道,

“行,說話算話,你們到我家去住吧,我家就在山腳下的鎮子裡。”

靈犀點了點頭,她看著南風,南風並未反對,當是同意了。

柴生在前面帶路,得了原諒的小孩子雨過天晴般歡脫,一路與二人攀談。

談話中知曉,柴生父親早亡,是母親將他帶大,八年間,一直生活在古水鎮子裡。

一路走到山腳處,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荷塘,荷塘周身是一片無人打理的雜草。

此時夜已黑了,風吹雜草窸窸窣窣,水面也烏壓壓的,看不清一點漣漪。

越過荷塘上的石橋,快走幾步就來到了小鎮上,許是天黑了,鎮子格外清冷,路上鮮有人來往。

月亮爬上高空,照清腳底下的泥路,也照亮了四周簡陋的瓦屋,各家農戶的瓦屋成並列狀,挨著的空隙間生滿雜草。

風從四面呼嘯而過,匯聚在空中形成嗚咽之聲,

“唰唰”幾聲響,一個人頭咕嚕嚕地滾到了泥路中央,正擋在靈犀面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