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不解道,“我們是初見,何必對我有這麼強的敵意?”

“哼,天下誰不知我姐姐心許了柳先生,偏偏要你橫刀奪愛破壞了好姻緣,

我姐姐天天哭,眼睛都要哭瞎了!”

南風環顧了周遭,俯下身輕輕與小少年道,

“今夜無人時你來找我,有要事找你商談。”

說著,南風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屋內走去。

小少年剛要質問未說出口,南風“砰”一聲關上了門。

少年啞口,無聲皺著眉立在原地,將門廊視作無禮的刁人那般狠狠踹了幾腳。

黑夜很快將近,當夜,鷓鴣鳥叫了三聲,小少爺錢鴻宴踩著輕輕的步伐出現,

他給院門口的兩個小廝一點賞錢,打發他們識相離去,三步兩步,進了屋內。

別院的設施相較於正院不免粗簡了一些,木桌旁,南風沏好了熱茶,給錢鴻宴倒了一杯。

錢鴻宴坐下身,有些不耐煩。

“鬼鬼祟祟的,有什麼不能告人的事?”錢鴻宴問道。

南風飲了杯茶,不緊不慢道,

“銀龍長槍上的玉穗和錢小姐衣上的玉佩是一雙的吧?”

“哼,那是我與姐姐的事,與你這個外人無關。”

“聽街坊說過,錢家小兒子與長姐錢婉瑩雖不是親姐弟,卻也感情深厚,

如今你姐姐要與我婚嫁,你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人,我想此言不虛。”

錢鴻宴聽得更加煩躁,他瞪了瞪眼,怒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

“錢婉瑩嬌弱女兒身,做不得姻緣的主,倒也可惜。”

錢鴻宴攥緊了拳頭捶在桌上,連連痛惜,“怪我愚笨,幫不上姐姐的忙。”

“不,你是最能幫的上忙的。”

“什麼?”

南風放下手中的茶盞,

“你姐姐無意嫁我,我也無意娶,只是你爹爹豪權在前,我又與柳修辭交緣,故而在此設計。”

錢鴻宴聽後微微一愣,顧不得之前的誤會偏見,

他謹慎地朝窗外望了望,忙湊近了南風身旁,好奇道,

“你可有什麼主意?”

“現在不覺得我小人了?”

錢鴻宴道,“沒時間和你玩笑,你若能讓我姐姐開心讓她好,我做什麼都行!”

“好,我有一事,正要託你做好。”

大婚在即,府中丫環僕人日夜奔波,勞碌且有序地於堂院間遊走。

披綵綢,掛紅燈,錦繡紅袍,樣樣精細,無一敢怠慢。

本是安靜的宅院內,突然傳來碎盞之聲,屋內傳來錢鴻宴惱怒的聲音。

“你這丫頭眼睛是怎麼長的,竟打碎了我特意給姐姐買的步搖!”

小婢女忙跪在地上哭道,“公子饒命,都是小燭愚蠢,小燭再也不敢了...”

“哼,蠢奴,趁現在還有時間我再去買一支新的來,若是姐姐不喜歡,我就打斷你的腿!”

言罷,錢鴻宴跨步出門,朝錢婉瑩的院門走去。

錢婉瑩仍在禁足,關在房間裡院子都不能出。

錢鴻宴剛要進院,就被門口兩個小廝攔下,錢鴻宴一瞪眼,怒道,

“你們幹什麼?!”

兩個小廝忙躬身賠禮道,“小公子,老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進小姐房間,請公子不要難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錢鴻宴怒火已高三丈,自一早就過得不舒心,小燭打壞了步搖,自己想見姐姐又被阻攔,胸中一團火氣。

他揪住一個小廝的衣領,一用力把他推到了地上。

“少拿我爹壓我,今天我就要見姐姐,讓開!”

“又在吵什麼?!”

突然一聲威喝,兩個小廝慌忙地跪下身。

錢鴻宴朝廊下望,錢老爺子正立在那裡板著臉往這邊看。

錢鴻宴軟下脾氣,矮下腰身乖乖拱手道,

“回爹爹,我想見姐姐。”

錢正端著腔厲色道,“咳,你姐姐身子差,你不要去打擾她了。”

錢鴻宴跑到錢正的面前,恭順地請求道,

“我想送給姐姐的步搖碎了,想買支新的,又不知道姐姐喜歡什麼,這才過來叨擾的。”

“這有什麼難,你叫春水隨你去買,她是隨著瑩兒一起長大的,瑩兒喜好她最清楚。”

錢鴻宴心頭一喜, “好,謝謝爹!”

說著,錢鴻宴回頭瞪了院門小廝一眼,對他道,

“沒聽見爹的話麼,把春水叫出來!”

小廝聽了話忙點頭道,“是,公子。”

按著南風的要求,半個時辰後,錢鴻宴領著小燭和春水去往西街的一處鞋鋪子門口,

瞧了瞧四下沒人,錢鴻宴拿了個紙條對春水道,

“柳修辭的書堂你知道吧?去找這個人。”

春水開啟字條,裡面是一個人的名字。

“靈犀?”

“誰叫我?”

鋪子堂內,靈犀正在試繡鞋,左挑右選都不滿意。

正在思量之時聽見了屋外人議論,打眼一瞧看見了春水,一個丫環和一個陌生公子。

還沒等春水回過神,錢鴻宴就被靈犀拉進了屋子,靈犀不顧少年人的身份,指了指地上道,

“蹲著。”

錢鴻宴一驚,只覺得眼前的女人莫名其妙,他問道,

“為什麼?”

“我讓你蹲著你就蹲著,哪兒那麼多話。”

說著,靈犀一把摁住錢鴻宴,許是過急了用了力氣,毫無防備的錢鴻宴真被摁著蹲下了身。

“喂,你這個女人....哎哎!你做什麼!”

說話間,靈犀毫不客氣地踩上了錢鴻宴的背,抻長了手臂要去拿高架子上的繡鞋,

只是靈犀個子矮些,手臂也不長,夠不到那隻高底兒的鞋,急得跺了跺腳,對著身下人道,

“高點兒!”

錢鴻宴本是不爽,可也不知道怎的,還真就聽了話,慢慢站得高了點。

“你就是靈犀?你知不知道本小爺是誰?”

靈犀不以為意,道,“我管你是誰,再高點!”

“南風讓我來找你,商量我姐姐的婚事。”

“我知道,我這不選著鞋呢麼?”

“你選鞋和我姐姐有什麼干係?”

靈犀卯足了勁兒拿到了金線繡鞋,她矮下了身,從錢鴻宴身上跳下去,端著個繡鞋滿意地左右看。

“小屁孩兒問那麼多話,付錢去,然後帶我進錢府。”

錢鴻宴不滿道,“我為什麼聽你的話?”

靈犀搖了搖手中的鞋,狡黠地笑了笑道,

“能不能給你姐姐爭取到幸福,可就看本姑娘的咯。”

“嘿,你這女人...”

錢婉瑩處。

鳳冠珠花頂戴,金絲霞帔於身,銅鏡中映著錢婉瑩的嬌弱與柔憐。

大紅的衣裳印著慘白的小臉和空洞的眼神,她努力地微微笑著,任憑身旁的丫頭給自己貼妝。

“瞧瞧我們小姐,多美呀~”

“就是呀,天上仙女也不及小姐半分呢。”

丫環們左右圍著,嘴裡口裡全念著姑娘的美,不敢多提別的什麼,生怕哪一句觸了錢婉瑩的傷心處。

府中上下人皆知,錢婉瑩已行將就木,全憑著一口氣吊著,只要這口氣鬆了,怕是人就沒了。

錢婉瑩只淡然淺笑,未語其他。

此時,門外有傳話丫鬟進屋來。

“小姐,小公子說,給小姐買了步搖。”

錢婉瑩緩緩道,“拿進來吧。”

“是。”

只一會兒,另一個丫環端著一個禮盒進來,她站在外圍,微微低著頭。

錢婉瑩回頭看,瞧見了這個丫頭,臉上閃過了一絲欣喜,她壓著喜悅對丫環們道,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是。”

待人散盡,最後的丫環將門關閉後,錢婉瑩再也熱不住心情,忙去拉住那丫環的手,說道,

“靈犀,你真的進來了?”

靈犀安慰地與錢婉瑩擁抱,幫著她把鳳冠取下來,道,

“這麼重的東西戴著幹嘛,再把你累壞了。”

靈犀扶著錢婉瑩坐下來,慢慢說道,

“虧著錢鴻宴了,讓我裝成小燭的樣子混進來,你放心,你弟弟向著你會為你籌謀,

明日南風闖門時你就假作小丫環逃出去,府裡府外我們也安排好了,你儘管去飛去跑,天塌了也別回頭,知道了嗎?”

“那...修辭呢?”

“他早就準備好等著你了。”

錢婉瑩眼睛裡泛出淚花,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淚,笑了。

“謝謝你,也謝謝南風,你們兩個人真的很好。”

本來是要懟一懟南風的,一夜未見,肚子裡早攢滿了損人的話。

可見錢婉瑩真切的感激之情,靈犀輕輕地笑了笑,點了點頭道。

“我家南風是很好。”

察覺到一絲特殊情誼,錢婉瑩笑著問她,“你們...可是定了關係?”

靈犀小臉一紅,慌得四下瞟著,

“什麼關係?能有什麼關係?

你看她那個冷淡樣子,堂堂公主都不得她看一眼,做件好事兒我都得求她,

明明聰明得什麼事都能解決卻偏要置身事外,哎呀呀滿臉寫著明哲保身才能活的久啦酸得像個酸菜缸似的,

不,她是那個壓酸菜的石頭,蓋在缸上又酸又硬,臭南瓜,等我拿了她的弱點看我欺負不死她。”

說著,靈犀端著茶盞一飲而盡,滿滿地撥出去一口長氣,滿足地眯著眼睛道,

“哎~舒服了。”

大家閨秀錢婉瑩哪裡聽過這般說辭,微微愣了愣神,忽而就開懷地笑了出來。

靈犀瞧她開心的樣子,也一同笑起來,“這就對了嘛,笑一笑,多好啊。”

錢婉瑩握著靈犀的手,溫柔道,“謝謝你,靈犀。”

“不必謝,婉瑩,餘生要活的開心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