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挑了擂,救了書生,駁了當城大富戶招親的面子,

一時間南風聲名大噪,行走在街巷中時,左右的人都道一聲“少俠”,

路過菜攤時,攤主主動遞了幾斤柴雞蛋,小姑娘們也折了鮮花送了來,驛館的老闆更是宣佈食宿全免,一城人熱情得不行。

帶著一路的“戰利品”靈犀開心的不得了,可習慣了在暗處沉默低調的南風卻極不自然。

她不喜歡暴露在人群中叫人矚目,迎面來人時,只憑靈犀去打發,好在她也樂此不疲。

靈犀對鄉民們打聽書生的事情,大多數的人都對柳先生表示稱讚。

聽說柳先生在此地開了個學堂,從不較貧窮富貴,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只要願學,書生就教,

相授畢生之學卻只收幾個銅板錢,讓家中困難學子也能念得起學。

有時,書生也會替不識字的人寫訴狀打官司,這一城中,書生助了很多人。

靈犀搓了搓一根黃瓜,咬了一口,對著一旁賣菜的大娘繼續打聽道,

“那書生,啊不,柳修辭先生,他不好好教書,打什麼擂啊?”

說到此處,大娘饒有興致,拿出了村婦八卦的口吻說道,

“你們是外鄉的不知道,柳先生啊與錢家小姐錢婉瑩,那可是情投意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啊,兩個人互有情宜私下已約終生,

可那錢老爺錢正橫豎看不上書生,說什麼讀書人最無用,比不得武人一分,這不,擺了個擂,唱了這一出。”

“那錢小姐呢?”

“錢小姐自然不肯,卻也拗不動錢老爺,錢小姐姐日日哭夜夜哭,加之身有頑疾時時纏綿病榻,

再這樣下去,連活日子都不見得有多少了,唉,真可憐啊。”

瞭解了來龍去脈,什麼事兒都說的通了,南風和靈犀走到了城口豬肉攤,正瞧見了攤上的屠戶,

那屠戶正賣力給人稱豬肉,見南風來,頓時喜上眉梢來。

“哎喲,少俠快來,俺切兩斤上等的好肉贈與你!”

周福剛要揮刀,靈犀別止了他,道,

“且慢且慢,我們不是來要肉的,我們是來打聽柳修辭的。”

周福用腰前的圍裙擦了擦手,有些慚愧道,

“少俠還是拿了吧,是俺讓小兒在臺下用石頭扔你們的,這些肉算俺欠你們的。”

靈犀一愣,“你家小兒?那是你兒子?”

“正是...”

說著,有個小孩子跑到了攤上,手拿著一個蜻蜓遞給周福,歡快道,

“爹,你看,我抓了蜻蜓!”

看見有客人,小孩子抬頭看了一眼,靈犀兇正巴巴的地看著自己,小孩兒下意識地躥了起來,忙躲閃到周福的身後。

“啊呀,母老虎,母老虎來了!”

“你說誰是母老虎!”靈犀氣極,一擼袖子就要教訓人,南風忙給人攔住,道,“先辦正事。”

南風對周福道,“擂臺上你們都是串通好的吧?”

周福瞥了一眼人群,暗暗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二位少俠跟我來。”

七拐八繞的,幾人來到一處院子,院子中一片空地,地上置了很多桌椅。

院中,那面貌不佳的男子正在桌堂寫字,有兩個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在背書,還有一女子在晾曬溼衣,這打眼一瞧,全是擂臺上的熟面孔。

周福介紹道,“這兒就是柳先生的書堂了,我叫周福,”他又指了指一旁寫字的男子,道,

“他叫徐貴兒,剛剛過去的那是俺媳婦兒,你們都見過的,俺們都是柳先生的學生。”

見人來,徐貴兒起身,對二人抱拳致禮,二人也回禮。

“南風。”

“靈犀。”

周福又給幾人引到一個亭子裡坐下,用著周媳婦送來的點心,才對今日的事和盤托出道。

“先生與錢小姐,那是豺狼虎豹王八綠豆,人間好姻緣,就那姓錢的老匹夫,橫在中間硬生生給隔開,

還說什麼就算嫁給地痞流氓也不嫁書生,呸,你們聽聽,這是人說的話?”

這成語濫用成這般,靈犀就止不住要笑,徐貴兒聽不下去,糾正道,

“不是豺狼虎豹,是郎才女貌。”

周福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道,

“俺是粗人,沒文化,給先生丟人了。”

靈犀不解,問道,“錢老爺為何那麼仇視讀書人呢?”

徐貴兒答道,“錢老爺不是仇視讀書人,而是對柳先生有偏見,

有一回趙家娘子狀告錢家綢緞莊店大欺客強買強賣,狀紙就是先生給寫的。”

“哦,原來是有私怨啊。”

“柳先生上門求親被拒,不僅受了侮辱還捱過打,可是先生絲毫不懼仍每日上門,

於是錢老爺就跟先生打了賭,叫他來打擂,其實半城的人都知道,說是過生日,其實就是招親。”

“柳先生有些名望,也得了老百姓的擁護,為了錢柳兩人的緣分自會主動相讓,

所以他在搶繡球方面很容易,而你們搶繡球是備選之舉,怕的是來生客搶名頭。”

“姑娘說的是,可最終還是遇見了生客。”

靈犀搖了搖頭道,“我們是生客,可那名男子不是。”

徐貴兒仰天嘆了聲氣,周福也恨得跺腳咬牙,故事很明顯了,錢老爺就是想致柳修辭於死地。

此時,柳修辭扶著欄走出來,他擦了藥換了身衣裳,臉上烏青的傷仍明顯。

他出來後,給南風和靈犀致禮,傷有些重,說話的聲音也發虛。

“謝謝少俠出手相救,柳修辭感激不盡。”

南風給他扶起來道,“柳先生客氣,你的身子可好些?”

“咳咳,不礙事,休息就好了。”說著,他又對周福和徐貴兒說道,

“謝謝你們來幫我,只是再幫下去恐你們也會受牽連,我柳修辭身為一男兒自該努力爭取,明日,我再入錢府,咳咳...”

話還沒說完,柳修辭咳得身子直抖,這樣子連路都不好走,再入錢府怕是就回不來了吧。

此時,一個小婢女躲躲閃閃地進了來,周福一驚,喊著她的名字,

“春水?你怎麼來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錢小姐的丫環,叫春水。”

春水進來,給柳修辭行了個禮,在懷中取了封信出來,交給了柳修辭。

“小姐讓我帶話,請柳先生不要再上門了。”

柳修辭一驚,忙問,“為何?”

“小姐說了,都在信裡,請先生自行看吧。老爺最近管的嚴,春水不能多留,先走了。”

罷,小丫頭匆匆離開了。

劉修辭忙展開信,只一行字。

今晚子時,傾心亭一敘。

近立秋日,暖風流連荷花池,殘花入水中,水紋泛起層層波瀾,不斷把殘花向裡推入池心。

池心有一個亭子,月影之下,一位女子憑欄望著,柳修辭加快了腳步,急忙去與女子相見。

南風與靈犀在岸邊等著,池心不遠,微微能聽見說話聲。

雖是互有情愫,柳修辭也是公子謙卑,微微與錢小姐保持君子距離。

錢婉瑩見了柳修辭,心上又悲又喜,她上前來問道,“你傷可好些?”

柳修辭摸了摸自己的臉,憨笑道,

“沒事的,想著來見你,本想修飾一番的,但是胭脂脂粉又太難用,我怕這大半夜的,一張大花臉再把你嚇著。”

聽了這話,錢婉瑩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看著劉修辭,用手帕輕輕擦拭臉上的淚。

“修辭,我爹看上了今日那個男子,逼著我嫁給他,說若我不嫁,他就對你不客氣了。”

柳修辭一急,激動道,“我不怕死,婉瑩,我恨我力弱,不能娶你我還不如死了!”

錢婉瑩忙去捂住劉修辭的嘴,搖頭道,

“不可胡說,你還有錦繡前程,我相信憑你的才學一定會中三甲的。”

說著,錢婉瑩捂著手絹連連咳嗽,手絹上留下了點點血跡。

柳修辭一驚,忙問,“這、這是怎麼了?”

錢婉瑩哭著道,“我久病纏身,早已無藥可醫了,郎中說若好好保養,還可再活一陣子,可我的身子我清楚,只剩幾日命數罷了,

修辭,此生我不會負你,也不會嫁給別人,如若有來生,我希望我們能多些緣分,此生契闊,與子偕老。”

柳修辭聽了此話,眼淚也忍不住往下掉,他輕輕擁愛人於懷中,相互依扶著享受餘下的寂靜。

“修辭,我有時會想,哪怕我能嫁你只有一日,就一日,死了也足夠了。”

“不要說了,婉瑩,你好好休養,要活個長命百歲才好。”

岸邊,靈犀感動得嗚嗚哭著,她抹了一把淚,一手掐在南風的臉上,一臉幽怨的好似把他當做錢老爺那般恨。

“恭喜你啊南風,錢老爺看上你了,你說你那麼招搖做什麼,拆散他倆你也有責任!”

南風擋住她的手道,“當時是你叫我救人,怎麼就怪我了?”

“怎麼不怪你,若你當時救得不那麼漂亮,不那麼惹眼,不就都好了?”

“這麼說我應該先挨頓打?被捅幾刀被踢幾腳?”

二人爭論之時,樹林中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林中也有十幾束火光閃動,人聲也漸漸逼近了。

“老爺說了,找到小姐就帶回去,如果遇見那個窮酸書生就亂棍打死,知道了嗎!”

“是!”

靈犀差點叫出聲,南風忙把她的嘴捂上,柳修辭正與錢婉瑩傷感,絲毫沒有察覺出危險。

南風上前,一把拉住柳修辭的手臂,快速道,

“錢府家丁出來找人了,我看來者不善,此地不好久留,柳先生快走!”

“啊可是....”

“可是什麼呀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靈犀忙扯著柳修辭的衣領子,也不顧得形象,拖著人撒丫子就開始跑。

前腳剛走,後腳一眾家丁就圍住了亭子,他們左顧右看也沒見到其他人影,只得請錢小姐回府。

柳修辭躲在樹後依依不捨地朝錢婉瑩看去,最終滿是無奈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