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執念

三人吹著凌晨雪山裡凜冽的霜風，心情都有點複雜。

尤其是歲慕看著還趴在南星肩上呼呼大睡的魏小妹，皺著眉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哪怕她早就知道魏小妹不是活人，親眼經歷她的逝去時刻，心頭依舊是悶悶的。

當年進山來找靈藥的魏小妹，無聲無息地在雪崩後的山洞裡喪命。她本來很警惕很小心，比兔子還要靈敏，但那一天她走了太遠的路，還遇上了狼群，怕狼群晚上偷襲山洞，她還搬來石頭將洞口堵上。

她太累太難受了，所以當天晚上睡得特別沉，在雪崩時無聲無息被掩埋。

雪堆砸下來的時候她驟然驚醒，但已經來不及了，逃生的路被她自己堵死。

窒息感瞬間撅住心臟，她拼命想要挖出一條活路，她不能死，她還要找靈藥，她還要給舅舅治病……

所以歲慕見到她的時候，就發現魏小妹的指縫裡全是血汙，儘管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細看之下也能看出骨骼彎曲錯位，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腐臭味在雪中蔓延。

南星向來口無遮攔，他指了指睡得流口水的小姑娘，一臉無語：“所以魏小妹早就死了？這個東西是什麼？鬼嗎？”

歲慕給林與鉦裹好毛氈，聲音淡淡的：“算是吧，準確來說，應該叫‘執’。”

由於強大的執念，死後魂靈不散，憑著一口氣在死亡地附近遊蕩徘徊，凡人稱之為鬼，但它又沒有鬼怪的力量與攻擊性，也因為沒有什麼攻擊性，因此也鮮為人知。

上一次見到執，是一位心繫天下的仙師為守護百姓，力戰邪魔而隕落，死後仍留下一抹仙氣庇護當地免受邪祟侵擾。

沒想到不過十餘歲的小姑娘，也有這麼強大的執念。

“執”往往不知道自己已死，懵懵懂懂地重複著生前的事情，也許找靈藥給舅舅治病，就是魏小妹最大的執念了。

對於自己的死因，生物都有著極強的恐懼感，這一晚魏小妹怎麼都醒不過來，也是出於對這一事實的恐懼。

南星戳了戳魏小妹的小臉，這一路上的顛簸都沒能晃醒這小姑娘，他本來想惡作劇地用力，但一觸到她冰冷的肌膚，力道不自覺變得又輕又柔，這姑娘咋這麼可憐啊。

他給魏小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讓她好好地睡著，他抬起頭時有些茫然：“她要找的靈藥，是不是就是我們要找到見雪草啊？”

其實這個問題不是他最想問的，他想說本來遇到一個以為是線索的魏小妹，結果才知道魏小妹是個鬼，這鬼地方讓他到哪裡去找見雪草嘛。

他心很大，不懼生也不怕死，甚至覺得生死本就是天地常事，但這一刻，他忽然有些同情這個被他當成小玩伴兒的小朋友。

“有可能。”歲慕也挺感慨。

“那這玩意兒我們要到哪裡去找啊？”南星乾脆一屁股坐下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反正他是毫無頭緒，要線索沒有，要命一條。

“當初那麼多人都被拉進了幻境裡，要是他們先找到見雪草，我們豈不是人財兩空？”南星忽然一拍腦門兒，成語用得稀碎。

這倒也是個問題。

但還能怎麼辦，她早就試過無數辦法，方圓百里冰雪覆蓋得透透的別說什麼見雪草，就是一點綠色都看不到。

而且執無法離開死亡地點太遠，他們要是要往更深的雪山裡走，就勢必得和魏小妹分開，缺了魏小妹這個強大的嚮導，他們三個凡人，在雪山裡能不能活都是個問題。

接下來的兩天並沒有之前那樣的好運氣，沒有撞上門來的蠢兔子，還再次和狼群狹路相逢，他們帶的乾糧也即將告罄。

南星都要餓傻了，也沒了跟魏小妹玩鬧的心思，倒頭就睡，反正也沒有吃的，醒著更餓。

這一天的晚餐只有小鐵鍋裡的一壺燒開的雪水。

歲慕倒了一杯給林與鉦，看著他更加蒼白的臉，心跟胃一樣難受。

這些年，他哥哥把他照顧得很好，結果她一出現，就又讓他身處險境。

若是林與忱在這裡，這種困境應該難不倒她吧。

極嚴寒的雪山中，最先崩潰的不是岌岌可危的身體，而是心理狀態。

林與鉦聽話地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消瘦下來之後，他本來圓潤的喉結都開始鋒利起來了。

歲慕腦子裡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若是早知如此，當初在幻境裡，就該不管不顧才對。

他忽然側頭看向山洞外。

歲慕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死亡經歷並不是每天都會重複，更多的時候是平安無事的夜晚，因此魏小妹也兢兢業業地搬石頭堵洞口，他們都沒有去糾正她。

洞口露出的兩指寬的縫隙裡，一雙幽綠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更糟糕的事情來了，狼群不知怎麼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並且追蹤了過來。

狼群向來成群結隊，歲慕都不敢想象山洞外會有多少等著美餐一頓的惡狼。

它們總是在這一帶徘徊，說不定就是聞到血腥味，在雪崩後的山洞裡尋找意外的驚喜。

歲慕頭皮發麻。

若是隻有她一個人，就算是用儲物袋裡失了靈氣的法寶砸，也能砸出一條路來，可她現在拖家帶口啊。

她想去叫醒南星，林與鉦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她快消失了。”

他說的是魏小妹。

歲慕也發現，這幾天魏小妹的狀況越來越差，靈敏度也沒有以前高了，還總是忘記一些事情，還變得特別嗜睡。

現在就正靠著南星的胳膊和他一起睡得正香呢。

她回握住他冰涼的指尖，輕聲說：“你放心，我一定帶你平安回家。”

從那個旖旎的幻境出來後，她的心境就不一樣了，總覺得自己虧欠他良多，並且這份虧欠在罩上喜歡這層濾鏡後，蹭蹭上漲，在她良心發現的時候，幾乎都要淹沒她了。

如果他們還有以後，她一定好好待他。

可是，他們有以後嗎？

歲慕不知道。

林與鉦搖了搖頭：“見雪草在魏小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