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黃桂鶯見陸雪晏神情不對勁,立時便猜出了幾分。

勸解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現在刨根究底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若我及時知曉,無論如何都會去一次楊州,哪怕只是遠遠看他一眼也好,怎麼落得像現在這般遺憾?”

咣啷。屋外傳來杯子碎裂的聲音。黃桂鶯連忙向屋外走去。

“妹夫,黃桂鶯這廂有禮了。”

葉星承也不作答,一臉慌亂地蹲下身子撿著碎裂的瓷片。

手一不小心被鋒利的碎片劃了個口子,血汩汩地流出。

“葉星承。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在陸雪晏眼裡,葉星承一向是個直來直去,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的孩子,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真正瞭解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人。

她想起半年前外院的婆子來給她送東西,當時她正在練武,不願停歇,就讓在場邊練琴的葉星承去拿。

葉星承去了就沒再回來。

眼見天快黑了,她便打算把琴放到書房去,等第二日葉星承來時再還給他。

然後她就在書房裡遇到了葉星承。

那時他拿著的正是黃桂鶯翻開的那本書,見她進來,急急地把書塞回了書架上,然後抱著琴讓她送他回家。

她當時沒多問,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想起,竟生生錯過去找慕容雲昊的機會。陸雪晏心口絞痛。

葉星承覺得手好疼,心也好疼。

從小到大,陸姐姐總是對他極其溫柔,但只要遇到跟慕容雲昊有關的事情,就會變得冷漠。就像現在這樣。

“如果你看到了,你會怎麼做?” 淚水模糊了葉星承的視線。

他知道陸雪晏心裡從未放下過那個人,哪怕那人已經成親了。

所以他讀完那張字條之後才那麼地糾結。她還不知道慕容雲昊下落的時候就要取消婚約,若是知道,他不敢賭會是什麼結局。

那日,他糾結了幾個時辰,還是選擇紙條藏了起來。

昨日,陸雪晏提到黃桂鶯兩個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偷來的幸福怕是維持不了多久了。

陸雪晏握了握拳,她明白葉星承的心思了。

她不想看到葉星承,飛身離開了書房。

“妻主。”葉星承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

陸雪晏沒有絲毫停留,消失在了牆外。

“你別難過,我去勸勸她。”

黃桂鶯跟著一道離開了。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葉星承一個人了。

葉星承也不知道是手上的血流得快還是眼中的淚流得快。

九月的豔陽天比臘月寒冬還要冷,他好想讓那個絕情的女人回來抱一抱他。

他不應該犟嘴,他該認錯的。

“不好了,少郎君,少主不知為何執意要出府,說是不回來了,家主也沒能攔住她。”

丁一找到了蹲在牆根的葉星承,他手上的血已經凝固了,整個人看著十分脆弱。

丁一嚇了一跳,尖聲喊道,“您怎麼了?快來人啊,少郎君受傷了。”

……….

整個陸府上下一片混亂。

先是少主奪門而出,家主知曉後追了上去卻沒能把她帶回來。

接著少郎君被發現在少主書房外受了傷,整個沒了人樣,連話都不會說了。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都搖著頭走了。

姑蘇城裡更是流言滿天飛,說陸雪晏結婚才兩日就打傷夫郎,離家出走。

這葉家郎估計貌醜無鹽,還是個刁蠻任性的,才讓妻主多一刻也忍不了,連家都不要了。

“我一定親手把那不孝女帶回來給二位賠罪。”

葉星承房外,陸志遠和李氏小心翼翼地給兩位親家賠著罪。自陸志遠在武林中成名後,就沒這麼做小伏低過。

“陸雪晏要是看不上我兒子,趁早和離,我把承兒帶回去,養一輩子也養得起。”

範氏深恨當沒勸住兒子,讓他落得這個下場。姑蘇城裡的流言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簡直跟往他心裡戳刀子一樣。

“志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你昨日追上雪晏了,有沒有問問她。”

葉清滿頭霧水,按說以陸志遠的武藝不應該攔不下雪晏。

“那小兔崽子昨天像瘋了一樣,打得盡是不要命的招數。後來又不知道從哪來了一陣邪風,害得我被沙子迷了眼睛,一時不慎,讓她跑了。”

“雪晏要去做什麼?”葉清還是不明白,雪晏已經到了該出門遊歷的年紀了,何必急在這一時。

陸志遠也不好明說女兒八成是去找慕容雲昊了,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都怪承兒惹了妻主生氣,爹、娘,你們不要再問了。”

沉默了一天的葉星承終於從房裡出來,開口說話了。

陸志遠鬆了口氣,愈發覺得女兒有眼無珠,愧對這麼好的夫郎,心裡對女婿又多了幾分憐惜。

範氏冷哼了一聲,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兒子此刻還在替那負心女解釋,真是氣死他了。

葉清只以為是小夫妻間的矛盾,雖說動靜大了些,不過年輕人氣性大很正常。她不以為意,反而寬慰起了陸志遠。

………

官道上,塵土飛揚。

“喂,雪晏。你都跑了一天一夜了,人不休息,馬也得休息吧。”

黃桂鶯怕陸雪晏盛怒之下惹出亂子,只得跟著她跑了一天一夜。要不是馬背上顛簸,眼皮子都快睜不開了。

“要休息你自己休息。”陸雪晏恨不能插翅飛到楊州,一刻也不想停留。

“你也太無情了吧。昨天要不是我,你還不一定能逃離你母親的魔掌呢。”

黃桂鶯說的是實話。只是等母親從葉星承口中知道她來了楊州,肯定會立即追過來。她時間緊迫,必須在這之前找到人。

本來她已經斷了對慕容雲昊的念想了。但昨日被葉星承氣得狠了,又想起黃桂鶯說過慕容雲昊名聲不好,她不信那個清風霽月的少年會行為不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她要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哪怕只是替他求個公道也好。

“你的恩情我一定會報。但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陸雪晏聲音沙啞。昨日跟母親大打一架,耗了許多體力,又趕了這許多路,狀態也不好,只是勉力撐著。

“拿你沒辦法。算了,楊州也快到了。到了就找個客棧問問吧。楊州小城估計沒幾個秀才,應該很好打聽。”

………

楊州客棧。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見兩人身姿不凡,腰間懸掛的玉佩成色上佳,吩咐馬倌照顧好兩人的馬,熱情地迎了上來。

“一間客房。”

陸雪晏遞給小二一塊碎銀子,“再送些湯飯上來。”

兩人姐妹相稱,住一塊還能商量下對策,再加上陸雪晏出來得匆忙,買了馬身上就不剩多少銀錢了,索性只開了一間房。

“沒錢我可以借給你,幹嘛住一塊,好奇怪。萬一別人以為我有特殊癖好怎麼辦?”

黃桂鶯小聲抱怨著。一抬眼,陸雪晏已經不見了。

黃桂鶯四下看了一圈,發現陸雪晏正在跟客棧掌櫃搭話。

“掌櫃的,你可知城裡的慕容秀才家住何處?”

“你是她什麼人?”

“在下曾是她的學生,路過楊州聽陸她在此地,想要拜訪下恩師。”

找恩師是假,找男人是真。黃桂鶯要不是知道真相還真要被陸雪晏這副誠懇的樣子給騙了。

“慕容秀才應是住在城西平安巷中,聽說她在那裡開了一間私塾。”

掌櫃的臉色有些怪異,但陸雪晏得了慕容家的訊息,興奮得難以自抑,便沒有追問。

“雪晏,你去哪?我飯還沒吃吶。”

陸雪晏進店還不過一炷香,就匆匆踏出店門,向城西疾馳。

黃桂鶯無奈地從一個桌上搶了兩個饅頭,邊啃邊跟了上去。

三年了,陸雪晏從未覺得自己跟慕容雲昊如此接近過,她顧不上身體的乏累,將輕功運到極致,不一會就到了掌櫃所說的平安巷。

巷子不深,坐落著幾戶人家。陸雪晏走進巷子裡,敲開了一戶人家。

“誰啊。”好一會才有個老婆婆開啟房門,探出頭來。

“阿婆,這裡可住著一位慕容秀才?”

“她啊,已經搬走了。”阿婆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陸雪晏心沉了下來,抵著門板追問道,“阿婆可知道她搬去哪了。”

“不知道,不知道。快走。”阿婆沒好氣地拍開她的手,關上了門。

陸雪晏還待再敲,黃桂鶯終於追了上來。

“你比我這個走鏢的跑得還快。”黃桂鶯上氣不接下氣,“喏,饅頭吃不吃。”

陸雪晏根本沒心思吃飯,“剛剛這家說慕容家已經搬走了。”

“不會吧。白來一趟。”

隔壁的門忽然開啟了,一個賊眉鼠眼的大嬸走了出來,“兩位姑娘是來找慕容秀才的?”

“正是。大娘知道她在哪?”

大嬸磕著瓜子,沒有回答,眼睛在兩人身上滴溜溜地轉著。

“還請大娘行行好,給我們說道說道。”

黃桂鶯拿出了一串銅錢,那大嬸立刻喜笑顏開,趕緊收進了口袋中,將她倆請進院子裡。

“這慕容秀才之前住在巷尾的宅子裡,幾個月前才搬走。你們知道為啥不?”

還不待二人問出口,她繼續講道,“原本誰也不知道她的底細,還有許多人慕名將孩子送來讀書。”

“結果去年有個從姑蘇城裡來的商戶,認出了她。說她原本是在大戶人家教書,她家的公子看著是個好的,內裡是個騷的,竟敢勾引主家女兒,這才被趕到這裡來。”

“胡說八道!”大嬸還沒說完,就被陸雪晏扯起衣領,眼看著拳頭就要落在臉上了,被黃桂鶯一把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