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晏站在牆頭。

還沒落地,她就發現整個宅子像是沒有住人一樣。

慕容雲昊的院中一個人也沒有,房門全都敞開著。

她走進了慕容雲昊的臥室。曾經她十分好奇裡面有什麼,偶爾從窗外悄悄偷瞄過幾眼,隱隱約約地看到過許多書。

如今櫃子上桌子上什麼都沒有了,連床上的被褥也不見了,只剩個孤零零的床架。

她透過床架的間隙看到下面藏著許多物什。

掀開床架,下面是她親手贏來的那盞大花燈。旁邊擺著兔子燈和她幼時按著兩人樣子捏的泥人。

每一樣都被擺放地很整齊,明明在床底下卻一絲灰也沒有沾染。

她抽出泥人下壓著的信,上面清秀的四個大字,雪晏親啟。

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飛快地拆開信掃視。

「雪晏吾妹,

觀音廟相救之恩,銘刻在心。

無奈昨日家母相告,吾早有婚約,望勿以吾為累,傷及汝與葉星承之情。

願汝珍重,萬勿掛懷。

慕容雲昊頓首。」

陸雪晏喉嚨發緊,手抖得厲害,來回看了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有理解錯信的意思。

他一定是騙她的,她不信他能忘記那一夜的柔情蜜意,投入她人懷抱。她一定要找到他問清楚。

她出門詢問看守的婆子慕容家的去向。

“少主不知道嗎?慕容秀才前日裡帶著家眷還鄉了。”

還鄉?她一直以為慕容師父就是姑蘇人,那純熟的姑蘇口音不似有假。

“她老家在何處?”

“奴婢不知。”

“這幾日可曾有其他人來過?”陸雪晏追問道。

“說起來家主倒是來過一次,就是元宵節後的那天。第二天他們就搬走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得這樣急。”

………..

陸雪晏猛地推開了母親的房門。

“習武之人最忌浮躁。”陸志遠見女兒這樣無禮,心生不悅。

“你為什麼要趕走慕容家?”陸雪晏大聲質問著。

“誰說我趕走他們了?慕容雲昊已經十六歲了,早就到了出閣的年紀了。他爹捨不得他,才多留了一些時日。”

“那日你昏迷之後,我替你上門善後,卻被告知慕容雲昊已有婚約,慕容秀才正準備帶他回老家待嫁。我看慕容雲昊去意堅決,所以才未阻攔。”

“我要去找他。”陸雪晏轉身欲走,陸志遠飛身堵在了門口。

“你找他做什麼?”

“把他搶回來。”

世人對貞潔看得極重,男子婚前失貞,別說正夫,就是做侍郎也難。

她不敢想象若是慕容雲昊所嫁之人發現他不是處子,他會受到怎樣的處罰。

“放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夫郎是葉星承,趁早把你那不該有的心思收起來。”

“我不要娶葉星承。你讓開,我要去找慕容雲昊。”

“你若是過得了我手中的劍,我就讓你去。”

聽到母親的話,陸雪晏唰地抽出佩劍,毫不猶豫地刺出。

陸志遠抓起劍鞘朝逼近的劍尖擋去,眼看就要捱上的時候,陸雪晏往回一抽,朝著陸志遠的下盤攻去。

陸志遠翻轉劍鞘,劍未出鞘,便將下盤護地密不透風。

陸雪晏費勁心思變換招數,卻連劍也未曾逼著陸志遠拔出過。

她的武藝都是陸志遠親手所授,饒是她聰慧伶俐,差著數十年的經驗積累,根本逼不開母親半步。

“你打不過我的。”

陸雪晏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大病初癒經不起這樣消耗,腳步虛浮到快要站不穩了。

她咬了咬牙,又一次從地上爬起來握住了劍柄。

“愚蠢。”陸志遠厭倦了這場戰鬥,劍鞘撞向了陸雪晏腰上的兩處大穴。陸雪晏瞬間就邁不開腿了。

“早晚有一天,我會打敗你,光明正大地離開這個家。”

陸雪晏紅著眼睛恨恨地望著母親。

“你可知你在觀音廟裡殺的是魔教長老。你那日僥倖贏了,但能保證以後每一次遇到魔教都能活下來嗎?你娶了慕容雲昊又怎麼樣?你能保護好他麼?”

陸志遠的話字字誅心,陸雪晏的臉色剎那間變得灰白。

………..

從這一天起,陸雪晏給自己套上了一個沉重的枷鎖。

她開始沒日沒夜地練武,往日裡愛讀的那些書許久都不曾翻開過了,連吃飯的時候也要扎著馬步打熬筋骨。

她出劍的速度越來越看不清了,身體也開始抽條,玲瓏的身段常常讓葉星承失神。

陸雪晏跟葉星承的話也少了,她跟一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小孩有什麼好說的呢。

葉星承把心事告訴了父親範氏,範氏對觀音廟裡發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陸,便安慰兒子這世間想娶你的女子多的是,不嫁去陸家或許不是壞事。

葉星承想了想那些他見過的名門小姐,沒一個比得上陸姐姐的一根手指頭,立刻搖了搖頭。

葉清對夫郎的看法不屑一顧,只有雪晏這樣的少年英才才配得上自己的兒子。

雪晏如今這樣只是因為承兒沒有和她並肩而立的資本罷了。

葉家以琴曲傳家,琴音既能殺人,也能救人。但世人不知道的是,葉家的曲配上陸家的劍能讓舞劍之人的劍術更上一層樓。

葉星承雖然自小練琴,但習得都是鞏固基礎的普通琴譜,除了悅耳沒有一絲功用。

葉清傳授了葉星承幽蘭譜,從那以後他日日在練武場邊練曲,只盼能對陸雪晏有所助益。

“難聽死了!你彈得這是什麼玩意?”嘈雜的琴聲吵得陸雪晏耳朵都疼。

“是幽蘭譜啊,娘說這對你的劍術有好處。”葉星承興奮地回答。

“是嗎?”

陸雪晏有些狐疑。她聽過葉姨彈幽蘭譜,大氣磅礴,令人振奮,一點也不刺耳。

不過她也不好打擊小孩練琴的積極性,索性閉上耳識,不去聽他的琴聲。

葉星承見陸雪晏進步神速,還以為是自己的功勞,彈得更加賣力。

陸府下人紛紛申請離少主院子遠一點,不願日復一日地忍受著琴音的折磨。

………

還沒到勝過母親的那一日,婚期就已經定下了,在半年之後。

陸雪晏難得地主動去葉府求見葉星承。

“承兒還在練琴,雪晏有什麼話我可以代為轉達。”

範氏一向對兒子追著陸雪晏跑很不滿,也該讓她感受一下等待滋味。這世間本來也應是女子主動。

“陸姐姐來啦。”

還不待陸雪晏開口,葉星承便急匆匆地趕來了。

剛剛聽下人說陸雪晏來府上做客,他迫不及待地趕來了前廳。他跑得有些急,好一會才將氣喘勻了。

“葉伯父,我有些話想單獨跟阿承說。”

葉父尚未同意,葉星承就抓著陸雪晏的手向著內院去了。

葉父搖了搖頭,兒子這顆心全在陸家女身上,可惜在陸雪晏的身上他卻看不到對等的情意。

“在這裡說就好。”涼亭裡,陸雪晏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阿承,我們取消婚約吧。”

葉星承只覺得十指發麻,比被練上一整日的曲譜都麻,這麻意隨著血液湧進了心口,他難受地說不出話。

見葉星承不語,陸雪晏繼續勸道,“咱們從小一起長大,只有姐弟之義,沒有男女之情,嫁給我你不會幸福的。”

誰說沒有男女之情的?他見不到陸姐姐的時候會一直想著她,見到她的時候心臟會撲通撲通亂跳。

他看過的那些畫本子裡,這就是喜歡一個人才有的表現。

“我不願意。”葉星承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讓眼淚在她面前掉下來。

“你還小,不懂事,嫁給我,我會天天欺負你。”

“怎麼欺負?”

陸雪晏伸手抓住葉星承的後頸,把他像小貓一樣抓起,指尖拂過幾個穴道。

癢意從他的脖子上蔓延到周身,弄得他渾身都酥了。他癢得在空中胡亂蹬腿,咯咯咯地狂笑。

陸雪晏又在他的腰上摁了幾下,軟軟的,像在摁棉花,她覺得有趣就又多摁了幾下,葉星承又笑又叫,連求饒都沒空說。

“還嫁嗎?”

陸雪晏看他臉都笑白了,才解了穴道把他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