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老柳比以往沉默了許多。
柳家也沒有人再提起那片開發區,只是在柳家的飯桌上,每晚都會出現一盤熱氣騰騰的桂花糕。
而老柳的筷子,則是再也沒有落在那。
老柳這幾日早出晚歸,老柳雖然從政,但他當年是學建築的。後來……不做市長了,就幹起了老本行,在景市開了一家建築公司。
老柳的建築公司不算大,這天他正在看著圖紙。
安叔進來了,笑著說道:“程總又來了。”
程總就是程坤,連著每日都來拜見老柳。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只是每次來老柳都不見人。
這一次……老柳從圖紙裡抬起頭,說:“讓他進來吧。”
安叔迅速的點頭應了,轉身出去帶人。
程坤今日仍舊是一身板正的西裝,釦子扣的一絲不苟。進來後就坐在會客的沙發上,柳父不開口他也就沒有出聲。
他有心理準備,也有足夠的耐心。
許久過後,老柳看著沙發上端坐的年輕人,嘆了口氣問道:“你喜歡清清?”
程坤抬眼看向柳父,“我愛她。”
他在柳清清面前,小心翼翼收斂起的暗藏心底的秘密,這一刻毫無保留的展現了出來。
柳父怔了怔。
“現在你們都還小,若是互相喜歡,那就先交往一段……”
“叔叔,我跟清清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同班到初三……”程坤眼神暗了暗,繼續接著說道:“到初三上學期,清清出國。”
柳父垂下頭,沒有接話。
程坤說話的時候,神色一直認真嚴肅。
“近十年裡,我們在學校每天相處超過8個小時。除去放學和寒暑假的時間。在我們人生中,目前為止近一半的過去,我跟清清相處的時間甚至要比您更久。”
“清清出國7年9個月零19天,我每一天都在想她。”
柳父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小時候的不算,那會你們懂什麼。”
程坤回答的直白,“不,小時候我就決定了。”
程坤神色冷肅,“清清初三出國,我就退學了。那時候……我父親就是個牆頭草,我做不了程家的主。”
“我去了少林寺,一直呆到我成年。然後我回來,接了程家的公司。”
柳父辦公室清冷的燈光落在程坤輪廓分明的臉上,顯得陰影沉重。
“我一路創立恒生,直到如今。我要清清……在這景市無憂無慮,為所欲為。”
短短几句,程坤說完了。
柳父也聽懂了。
柳父張了張嘴,嘴唇開始發乾。他又聽見程坤說:“叔叔,清清是我的命。”
柳父徹底愣住了。
“你拿什麼保證?未來你不會是傷害她的那一個?”柳父到底不是年輕人,很快恢復了理智。
程坤輕笑一聲,拿起他手邊的檔案袋,起身走到柳父面前。
“這是恒生集團100%的股權贈予協議,以及連帶所有恒生章程、董事變更協議。”
“這是我個人名下所有資產無償贈予的公證書。”
程坤每拿出一樣,都是厚厚的一沓。協議、法律文書,公證材料,可以說只要柳清清簽了字,程坤的全副身家就是她的了。
最後……程坤捏著手裡最後的一張紙,卻是意外的薄。
程坤長長吸了口氣,語氣帶著懇求。
“這是離婚協議書……叔叔,能不能……若五年後清清過的不開心……再給她?”遞過來的手都在顫抖,這一次卻遲遲的沒有放下。
老柳幾乎一生混跡於官場,見過的人形形色色。可他這一刻無比震驚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遠遠超出了柳父的想象。
柳父站了起來,順著程坤的手臂往上打量。有些清瘦的肩膀,發紅溼潤的雙眼和額角繃緊的青筋。
似乎是被觸動太多,柳父的聲音有些暗啞,但此時的語氣卻很溫和。
“清清若是願意……就行。”
程坤像是瞬間活了,淚水噴撒而出,連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謝謝,清清……我不會……我會對她好,謝謝叔叔……”
還不忘正事,隨手抹了一把眼淚,笑著問道:“那我可以把提親禮再送回去嗎?”
柳父失笑,氣不打一出來,“叫你父母來!”
程坤的語氣很平靜,“那也行。不過叔叔,程家我做主,若是我父母有什麼失禮的……”
說了一半,程坤跺了跺腳,“沒事叔叔,我保證我父母不會有任何失禮之處。”
他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就白瞎了。
“怎麼,是你爹不同意?你小子還威脅你爹了?”柳父又覺得自己答應的太早了,程濤那人,確實是個小人。
程坤神色如常,語氣也很平淡,“我的事我做主,他不敢不同意。”
柳父聽完,心裡越發忐忑了。
這什麼意思?
“叔叔,我父親當年不地道。我也不是他。我還是那句話,我要清清無憂無慮,為所欲為。若我失言,您隨時可以讓我一無所有。在我這裡,清清要做什麼我都接著。”
“你知道她要做什麼?”柳父的聲音有些發緊。
程坤緩緩說道:“知道。”
柳父呵斥道:“胡鬧,沒那麼容易!”
程坤扯了扯嘴角,雙手合攏。面無表情的按響了關節,關節發出清脆的響聲,“只要她想,又有多難。她心裡難受,才更難。”
柳父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叔叔還記得清清當年的模樣嗎?有一年我們初中的飛花令比賽,清清一人贏了所有人。那時的她,連笑都是仰著頭的。”
一直以來,無論身處何處都挺著脊樑的老柳。在這一刻,身影竟有些佝僂。
屋內只剩下老柳一個人,和偶爾傳來的低低的壓抑的呼吸聲。
那天老柳回去的時候,跟安叔說了一句。
“柳家從明日起,開門迎客。”
一句起了頭,老柳就停不下來了,像是要把這些年積壓在胸膛的都說個遍。
“當年,我不過是為表清白自請下臺,可不是因為其他的。”
“我柳家堂堂正正,雖關門八載,不見客。端看我自己願不願,可不是我柳家不能。”
“我家的女兒,要做什麼就放心大膽的去做。哪怕是將這景市的天捅了,也只有我這個做父親的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