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墨知的認知中,所謂人情世故,就是你先送禮給我,我再還禮給你,這樣大家都收到了銀子,皆大歡喜。

而舅媽做為當家夫人,自然也是深諳此道。

既然在她落水的時候,和舅媽相熟的夫人太太都曾上門慰問過,那她度過難關,理應也得去拜訪一番,不然就是不知禮數,不去顯然就和曹家家風不符了,有損曹家聲名。

以前舅媽心疼她,帶她出去怕她被人詬病,受到委屈,或許自己就帶人去給辦了,別人也說不了什麼,但現在她已經恢復,還有宋老太醫的交代在前,所以第二天她便被舅媽給拉上出了門。

舅媽顯然嚴格遵循醫囑,將宋太醫的話放在心上,一路上都在指著馬車外的景物給她介紹。

金陵城大體上可以分為四個區域,中心就是應天府衙,應天府衙外面就是應天大街,貫穿南北,北城住的多是達官顯貴,富商豪紳,南城則因為便利的水上交通,形成一個大型坊市,說是整個江南的商業中心也不為過。

至於西邊,則多是平民百姓住宅,石城門就是在那邊,東邊...東邊還沒開發,曹墨知也不知道未來那裡是否會建起一座皇宮,但起碼現在多是土地莊子,山清水秀倒是遊玩的好地方。

馬車出了烏衣巷來到正街,耳邊頓時熱鬧起來。

“那裡就是府衙,金陵刺史說起來也算你爺爺的半個學生,我們要先去鎮南王府,見過王妃之後才會去他們家......”

馬車轉頭北上,耳邊繼續傳來舅媽的絮叨,曹墨知認真聽著,時不時點頭。

時間流逝,街道兩旁的行人逐漸少了,馬車倒是多起來,偶爾看見一兩位公子,也是身後一堆狗腿,這地方顯然就和平頭老百姓格格不入,多是朱門酒肉臭裡的朱門。

嗯,曹家不能算。

直到再拐過幾個街角,馬車才徐徐停住。

前面不遠處就是氣派的王府大門,不過大門緊閉,上面也沒有像電視裡面一樣掛著鎮南王府的匾額。

不止王爺府,曹墨知一路走來,也沒見其他府邸掛過趙府錢府之類的,除非是像“敕造榮國府”那樣的御賜牌匾才會掛出來。

種花家主打低調,在現代也沒見有人閒著沒事把自己的姓掛在門口。

至少在她的印象裡,門口寫明主人身份這種做法,貌似也只有小日子一家才會做。

說遠了,送上拜帖和禮物後,幾人被迎接進後廳,王妃已經等在裡面。

王妃和舅媽是同輩,都是世家嫡女,沒嫁人的時候就認識,倒是沒有放不開的情況,所以最後就是一副舅媽興高采烈拉著王妃分享喜悅,而曹墨知被晾到一旁的景象。

當然,作為事件的中心人物,也不會真被遺忘,時不時就要被拉出來接受兩人的審閱。

兩人大概聊了一個時辰才驚覺時間流逝,舅媽意猶未盡的想起身告辭,再坐下去,今天就不用去別家了。

不過王妃卻是不允,眼看就要午時,偏要她們留了飯再走,舅媽推辭不過只好留下。

這下好了,減去路上的消耗,一天就夠串兩家的門,曹墨知掰著指頭數了數,要是把相熟的人家都拜訪完,至少需要半個月。

她裂開。

......

日薄西山,天見黑馬車才晃悠悠回家。

出了王府後又去了兩家,效率比預想中倒是快了一些,曹墨知老懷甚慰。

接下來幾天還是同樣的流程,吃過早飯就要跟著舅媽到各府後宅被溜一圈,夫人小姐們再送上祝福。

曹墨知很累,但聽到舅媽見人就含笑說“這就是我那乖侄女,如今大好了,也就最近的事兒,宋老太醫都說了”之類云云,笑意難收,她也就堅持了下來。

為了給舅媽長面子,她的表演也收斂了些,至少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只是有些冷淡,不過她的身份擺在那兒,也沒人敢拿這個說事,說她不懂禮數之類的。

偶爾被同輩懷疑刁難,她也會還以顏色,說些短句刺回去。

相比於長篇大論的爭執,這種方式反而傷害更大,尋釁之人往往氣得不輕,回頭再想找回場子,就會發現人家已經不搭理自己了,只得作罷。

當然,這種小機鋒都是在暗處進行,不會擺到檯面上,長輩們在上面坐著,也不阻止,只是事後才說句“小輩們不懂事,讓夫人見笑了”云云。

起初舅媽還擔憂的看著,直到她反擊才喜笑顏開,回一句“是小女不懂事才對,令愛聰明伶俐,惹人疼愛。”

對方再回“這說的哪裡話”,再將她誇一遍,嗯,多是誇她漂亮,男人誇女人漂亮可能誇得不是漂亮,但女人誇女人漂亮,那她一定就是很漂亮了。

之後便繼續相安無事。

吶,這就叫做人情世故!

但曹墨知也是真料不到,原本普普通通的人情世故,居然真的出了事故。

起因是這天去拜訪趙參軍家時,趙家夫人提了一嘴婚事,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

同坐的還有幾位趙家的連襟夫人,一時間七嘴八舌的給舅媽洗腦推銷畫大餅,一套接著一套的,恨不得立刻就把婚事給定下來。

曹墨知頭皮發麻,她記得這個趙夫人,簡直是活閻王啊,為了躲她,自己都落了水,結果還是沒躲掉,現在又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趙夫人此時估計已經灰飛煙滅。

結果她在這邊恨,趙夫人那邊轉頭便把火引了過來。

“墨知也別害羞,我那侄子一表人才,你肯定會滿意的,雖然有些不合禮法,但長輩們都在也沒什麼的,改天約個時間讓你們兩個年輕人見見,熟悉熟悉,感情啊,都是這麼來的。”

“是啊是啊,就是這個理。”

“哈哈......”

曹墨知拳頭硬了,我害羞個錘子,夫人有眼疾就趕快治,你到底是從哪兒看出老孃害羞了?還有大嬸你可真會打算盤,叫得這麼親熱,我們關係很熟嗎?既然都知道不合禮法,那還見什麼面?是要你那侄子勾引我嗎?真當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女子了,這麼好騙。

要是見了面,先不管那侄子是不是真有她們說得那麼好,只要一傳出去,她就是想賴都賴不掉了,這要是再傳出點流言蜚語,她以後還怎麼勾搭小姑娘?

好在舅媽終於清醒了一次,沒被她們的糖衣炮彈所蠱惑。

“這事兒還是以後再說吧,墨知大病初癒,我也捨不得太早把她嫁出去。”

“......”

當然,張彤萱也不是真的這麼想,好女不愁嫁,只是之前乖女那個樣子,她擔心以後找不到好人家,遠了也不放心,所以當得知趙夫人那個侄子願意相看時,她才沒有拒絕。

只是如今乖女都快康復了,再讓她選,那自然得選個更好的,起碼得做了對比之後再下決定。

好在之前也只是口頭說說,只說先看看,沒草率答應,不然現在就是想反悔都不好開口。

幾個夫人聞言表情都淡了下來,就算她們有心想多說幾句,此時也沒了名目,再強硬一些,就變成了得寸進尺不知好歹,像是逼人家嫁女兒似的。

她們的目的是結成親家,而不是仇家。

況且曹家女兒不好求娶才是正常,畢竟是世家大族。

趙夫人看著亭亭玉立的曹墨知,再想想自己那個侄兒,她自己都覺得委屈了人家,所以也不再強求,反正也不是她親兒子。

可惜兒子已經成家,否則倘若是給兒子說親的話,今天哪怕豁出去她這張老臉,她都得把這事兒給定下。

曹墨知內心長舒一口氣,這一劫可算是過了。

......

晚上,吃過晚飯張彤萱送走乖女,回屋後就開始思索,金陵有名的年輕俊傑,只要是她見過的,都慢慢在腦海中過一遍,但卻始終沒找到一個完全讓她滿意的。

接著她又往外省想,從江南到京城,從世家大族到王公貴族,但就算門第夠了,人她卻沒見過,著實鬧心。

曹興傑在外面應酬完,見夫人煩悶,不由問道:“夫人今日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張彤萱沒好氣瞪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應酬,也不知道在應酬些什麼,手底下人都是吃乾飯的?連女兒的終身大事都不關心,要你這舅舅何用?今晚你睡書房,敢上床老孃咬死你。”

“咳咳,夫人這是何苦,鬧壞了身子多不值當。”曹興傑臉色一苦,忙過去給夫人捏肩。

“這事我倒是給父親提過一嘴,聽意思是等知兒及笄之後再做打算,算算日子,左右也要不了幾天了。”

“那是之前,現在我的乖女恢復,不早做打算,難道隨便就找個人家嫁了?或是等著等著,等成老姑娘了,再學瀅心去城外隱居?”

“這和么妹可不一樣,罷了,夫人言之有理,等明日為夫就安排人去搜羅適齡公子的畫像,然後再慢慢甄選,如何?”

“唉~也只好如此了。”

“咳,那夫人......”

“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