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時緒,眉宇之間染上了幾分憂鬱,語氣淡淡,也許還有更深的情緒在裡面,或許就像幽暗中那令人心驚的偏執,又像偏執到極點後重歸淡然,他形容不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販賣人體器官的,他和精神病院是一夥的。”

說到這裡胡久安停住了,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輕輕地伸手向裡按了按,空的,很輕。他保持了那個動作很久很久,久到時緒以為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全程沒有任何麻醉。”

“在手術檯上,我還記得他說的那一句話,我應該活著給她們贖罪。”

“我清醒地感知到自己血液的流失,那些器官——”

“溫熱的,還在呼吸著的,轉眼間便暴露於冰冷的空氣中,被泡在藥液裡,慢慢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和我失去聯絡,巨大的痛苦席捲著我,可我還是支撐著活了下來。”

“雖然恐懼,絕望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包裹著我,但是我還是掙扎著從手術檯上走了下來。”

“現在我知道了,我能活下來,就是個錯誤,我應該腐爛在暗不見天日的重重泥土中,和山林草蟲為伴,深深的,深深的,埋藏於地底下,被雜蟲撕咬,被雨水刷——永無安寧之日。”

“這才是我最好的結局。”

“我對不起所有人。”

時緒安靜地站在那裡看著他一遍遍的懺悔著,由於情緒激動,他幾近昏厥。

看來那些被家屬接走的病人也許凶多吉少了。

不去理會這人的癲狂,他小心地上前走了幾步,細細的辨認著上面的一些零件,但效果甚微。

一是因為他對院裡不熟悉,一是因為那些零件大多被損毀,很難看出什麼。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卻也不再說些什麼。

“什麼玩意,起開,臭蟲子。”

罵罵咧咧的聲音響起,卻明顯的有些語氣不足。

他回過頭還沒來得及阻止,便看見那男人狠狠地抄起手邊的一個白骨衝著地上的蟲子砸了過去,汁水四濺,“嗤——”的一聲,它便翻了肚子扁了軀殼,死的不能再死。

時緒愣了下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周圍還在搬運的蟲子緘默了一瞬,接著便報復似的瘋狂地向那個男人湧來,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片,宛若起伏洶湧的浪潮,黑壓壓的席捲而來,看的人頭皮發麻。

“小夥子救我,救我,我不能死,不能死,我知道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其中一隻黑色軀幹的蟲子便跳到了他的嘴中阻止了他最後的呼救,時緒看著他的瞳孔漸漸渙散,那還在呼救的左臂緩緩下落,最後被淹沒在茫茫蟲海之中。

他最後所看見的,便是還在不停翻湧的蟲群,以及,那無數張,或笑或嗔的,眼眸中卻帶著深深驚懼和絕望悲哀的一張張人臉。

就像無數在深淵中掙扎的靈魂,不甘的被埋葬於暗不見底的陰沉之下,再不得見天日。

——

時緒跑了出來。在那群蟲子尋過來前。

周圍都是那些蟲子四肢摩擦出的“嚓嚓聲,”在耳畔圍繞著,在這空間內被無限的放大,就像是被包裹在了塑膠袋子中摩擦,吵的人頭疼。

繼續往前走是一個較為平緩的斜坡,那裡的水相對較少,有一個緩和的趨勢,斜坡的左側是手掌大小的鐵環,上面是地下的水印退去所生長的青苔,它們兩兩之間相隔一兩米,倒是比較助於攀爬。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照在粼粼的水面上,閃著波動,宛若浮光躍金般,帶著點點銀斑。

他順著斜坡,來到了一處較為低矮的洞口外。

這很奇怪,這裡的佈置倒像是那些樓層的居住戶般,有一層二層,一層用來放汙水養東西,二層則相對清爽乾燥許多,但是落腳的地方較為狹小。

他將整個身體貼在牆壁上,手支撐在洞口才勉強地站定。

從斜坡上到二層,除了左側的一個洞口便沒有別的出路,他四處打量了一番,在他的視線中綿延向前的,是一排冰冷的,沒有任何縫隙的磚面。

時緒低頭看了下在水中翻湧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俯下身子鑽進了那個狹小的通道中。

進去後,濃烈的厚重感撲面而來,身後的聲音仿若被隔絕了一般,只剩下了嗡嗡的鳴聲,他觸手所感的,是凹凸不平的牆紋,上面還有像是用刀刻出的紋路。

這粗糙的質感在黑暗的環境中這種感覺尤其清晰明顯。

“嗚——”

從洞外傳來的一聲嗚鳴,讓時緒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接著他便站在那裡停了片刻,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現在應該在這條通道的中間,不前不後的,轉身本就不可能,只能儘快從這裡離開。

快走到最後的時候,他感到指尖發癢,胳膊處輕觸過去能感到細細的紅點浮在上面,還有些刺痛的感覺。時緒心中忽然掠過幾分不妙的感覺。

來到寬闊的地方後,他拿出手機在身上照了照,發現身上留下了大面積的紅痕,最嚴重的便是那觸手觸及肌膚的地方,指尖尤甚。

他直接忽略了這些痕跡,也儘量的剋制自己不去管它,以免弄破之後留疤。

二層平臺倒是清爽,裡面的空氣也有些乾燥,呆久了鼻端有些發乾。

他在這一下小片地方為數不多的牆面上看了下,發現上面被人刻了東西。

因為用力,所以和周圍黑灰色的磚面相比還是能夠識別的出來,上面有些塗抹亂畫的線條,看起來有些像小孩子的塗鴉,不過他們可能沒有這麼大的力氣。

其中一個線條是一個圓形裡面被打了叉,看起來有些像高中物理電路時所畫的燈泡,不過它被一根線從左側牽引著,和另一個三角形連在了一起。

他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