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在十七棟五層,他打聽了好久才找到這個人。那人向來疑神疑鬼,加上性格木訥不善言辭,每次看人的時候都陰沉著一張臉,因此大部分人見了他都是避而遠之。

打聽起來難免要費一些功夫。

五層只有他一人住,那裡的病人死的死,殘的殘,不久之後便離世了,只有他一人還死守在這裡懶得移動。

他的護工一開始還勸他讓他挪挪窩,後來煩了便每天規定好時間讓人把飯送到電梯口,如果飯還在證明人沒了,他也好去收屍。

因為樓下幾層有不少病人,有些出入的也喜歡坐電梯,加上沒素質,一來一往難免有多人聚集的情況,因此有些時候還能看到被踩扁的飯菜攤成一片。

不過好在用塑膠袋子嚴實的包著,不至於弄得滿電梯都是。

大部分病人都知道五樓住著一個人,卻不知姓名年紀,他就像一支風年殘燭的蠟燭,呆在房間的一處,安靜的等待著最後時刻的來臨。

時緒去的時候正值太陽落山,天還沒黑,遠處的泡桐樹上還能聽見幾聲清脆的鳥鳴,他見電梯裡放著一份飯,便掂著準備給他送過去。

等電梯停下後,他邁步向前。

整條走廊都散發著潮溼的氣味,遠處的晚霞的倒影落在走廊盡頭的玻璃窗上,勾染出很炫彩的顏色。每戶房門旁的牆壁處都有些塗鴉,筆法稚嫩,毫無邏輯,看起來有點像小孩子畫的。

他看著手中的牌子對了對門牌號,抬手敲了敲門。

半晌才有人開門,那人將門拉開一條縫向外看,不認識。

“有事?”

他聲音沙啞帶著口音,周圍環境很安靜,時緒聽得清楚。

他抬手揚了揚手中的飯盒,接著道,“教授讓我來找您。”

老鄭渾濁的眸子看向他,眼中閃過幾分疑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著便後退一步,慢慢地挪開了門。

時緒進來後便被沖天的氣味燻得幾乎要後退幾步。

這個環境邋遢骯髒,地板上還躺著幾隻老鼠的屍體。

那些被帶來的飯菜有些吃剩了便倒在垃圾桶裡,很長時間沒有人清理便堆積成一團,上面蚊蠅漫天,床單不知是多長時間沒有清洗,上面沾著油漬,老鄭隨腳踢開擋道的東西,直接一下子仰躺在床上。

他見門口那人還站著便向裡揮了揮手,“愣著幹啥,進來,把門關上。”

時緒沉默了幾秒,屏氣走了進去。

等到門被關上後,他隨手丟給他一個鞋盒子,“坐。”

看著那上面堆積著的幾團麵條和菜湯,時緒向前走了幾步,安靜地站在那裡說明了來意。

“八樓?怎麼去的?活膩了?”

他說話很不客氣,見他不願意坐在那裡也就不再繼續強求,只是聽完他的話後語氣中多了幾分不耐煩。

“......意外”

時緒想了好久才慢慢的憋出來一句話。

老鄭徑直站起來在床頭櫃扒拉著什麼,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抽屜裡的東西很雜,他一時之間找不出來便乾脆將裡面的東西全倒了出去,噼裡啪啦的落了一地。

他在其中找到了一個東西,坐在地上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早上誰死了?”

“不認識。”

“怎麼處理的?”

“也許挖個坑埋了吧。”

聽到後他抬頭看向他,譏笑了幾分神情莫名,“哈,估計草蓆一卷就埋後山了,誰還費這心思給他挖坑?倒是便宜了那些臭蟲了。”

看他的情況有些不對,時緒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喏,這東西拿著吧,平時戴著。”

老鄭說完便扔給他一個東西,時緒攤開手裡看了看,似鳥似獸,他也分不清楚這是何物,辨認不出就直接裝到了上衣的口袋裡,他剛想道謝,便聽見那人又說了一句。

“可能會讓你死得輕鬆些。”

時緒:......

“八樓死的人多,怨氣重,很難脫身,你和那個小護士挺幸運的,據我所知八層......多少年沒有人見多了,大部分見到的都是一堵牆,你們還不錯,見到了原來的狀況。”

他眯了眯眼睛望向窗外,耽擱了一些時間,天已經完全黑透,今夜無月,薄薄的雲層浮在天空,襯得夜色都暗了幾分。

還未等他發問,那人便下了逐客令,“回去吧,明天來的時候記得帶點茶包,不要苦的。”

他還想說些什麼,那人已經推搡著把他帶到了門外。

“砰——”

時緒看著已經被關上的大門發愣。

走廊裡無燈,那上下跳動的紅色數字在黑暗中如此的明顯。

他按了向下的箭頭。

“叮——”

等電梯開門後,時緒向裡掃了一眼,便看到有一個盒飯安靜的躺在一角。豆芽炒肉和土豆絲配著白米,菜的香味在這狹小的空間中瀰漫,聞起來還挺不錯。

他向房間那裡望了一眼,大門緊閉隱在黑暗之中,他回過頭,看著那被塑膠袋包著的菜餚。電梯的燈光明朗耀眼,帶著破光之勢卷散了他身後的那一小片黑暗。

時緒踏了進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

不知何時,他剛進入的那個房間被小小的開了一條縫,裡面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