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教殿內靜悄悄的,只剩下香爐裡殘香偶爾爆出的火星輕響。

晏承平坐在書案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奏摺邊緣的硃砂,目光落在窗外漸沉的暮色裡,思緒卻早已飄遠。

他今日這般細問海貿,絕非一時興起。

東宮看似尊貴,實則處處需錢,底下人當差要賞錢才能盡心,逢年過節給各宮送禮要體面才不露怯,朝堂上拉攏朝臣更需銀錢鋪路,哪一樣都離不開真金白銀。

靠著內務府那點固定份例,日子過得捉襟見肘,稍有不慎便落人話柄,而海貿這行當利潤驚人,恰是填補東宮虧空的最好路子,既隱蔽又活絡。

周家如今最想要的是什麼?是擺脫商戶身份的枷鎖,是讓周昭明在東宮站穩腳跟,是整個家族雞犬升天的前程。

這層心思,比銀子更攥得住人。

真到了急需用錢的關頭,不必他開口,只需在周昭明面前提一句“近來東宮用度緊”,或是給她升半級份位,周家自會捧著銀子哭著喊著送來。

到時便是要他傾盡家底,怕也心甘情願。

周家,說白了就是他藏著的一個“活血包”,平時養著,需用時隨取隨有,遠比內務府那些明面上的庫銀活絡。

當然,還有更深一層的考量,是這海貿背後的長遠價值。

商船往來帶的何止是香料瓷器?每一趟航行,都在悄悄丈量著海域的寬窄、物產的豐瘠、市場的冷熱。

周滄報上來的“四五十萬兩”,在他眼裡不只是數字,是能轉化成說服力的鐵證,這背後是多少工坊的活計、多少港口的繁華、多少百姓的生計。

他現在根基尚淺,朝堂上的老臣們看他,總帶著“儲君年幼、不知世事”的輕慢,若此刻貿然提出開海通商的主張,只會被斥為“逐末利而忘根本”,徒增笑柄。

可等他手裡握著實打實的賬本,一年能為朝廷帶來多少關稅,能養活多少水手,能讓多少工坊開工,從海外運回的糧食、藥材,能解多少地方的燃眉之急?

這些資料摞起來,便是最硬氣的政績。

那時再把海貿的好處擺出來,便不是“商戶的私產”,而是“利國利民的良策”,既能充盈國庫,又能安定民生,還能借著商船的航線,將朝廷的影響力延伸到更遠的地方。

如此一來,他在朝中的話語權,自然水漲船高,那些曾經輕視他的人,不得不正視這份實打實的功績,那些搖擺不定的人,也會因為這份“能成事”的魄力,漸漸向他靠攏。

用一筆隱秘的進項打底,用一串紮實的資料鋪路,最終把生意做成政績,把銀子變成權力,這才是長久之道。

晏承平拿起茶盞,將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舌尖泛起清苦的滋味,放下茶盞,重新拿起硃筆,目光落回奏摺上時,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沉穩。

路要一步一步走,棋要一子一子落,海貿這步棋,他今日算是落定了,剩下的,只需靜待時機。

晏承平繼續批閱奏章,批註到一份關於江南漕運的摺子,指尖剛蘸了硃砂,就聽得殿外傳來輕緩的腳步聲,帶著幾分女子特有的輕盈。

“殿下。”周昭明的聲音溫溫柔柔地飄進來,淌過午後靜謐的殿宇。

晏承平抬眼時,她已走到案前,一身珊瑚色宮裙被日光染得透亮,襯得身姿愈發明媚,髮間束著根珍珠髮帶,隨著她俯身的動作輕輕晃動,墜子上的碎光落在她眼尾,像落了星子。

“怎麼過來了?”他放下硃筆,指尖在奏摺上頓了頓,語氣裡漫著不易察覺的縱容:“不去陪著你父親說說話?”

周昭明屈膝福了福,眼尾微微上挑,帶點狡黠的笑意:“父親說在偏殿歇著呢,讓妾身別去擾他。”

“再說了……”她湊近案邊,雙手背在身後,眉眼彎成了月牙,髮帶末端的珍珠擦過案上的宣紙:“我聽父親說,殿下格外關照周家,這般恩情,妾身哪能等?自然得先跑來謝過殿下才是!”

說著便要屈膝,手腕卻被晏承平伸手撈住了,掌心微收,輕輕一拉便將她帶到身前,帶起一陣淡淡的蘭花香。

周昭明順勢倚在案邊,非但不羞怯,反倒仰頭看向他,眼底的狡黠像藏了星光:“殿下可不能嫌妾身唐突,父親回去時再三叮囑,定要讓我親自來謝的。”

“多大點事。”晏承平拉著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另一隻手順手抽走她髮間的珍珠髮帶,指尖劃過她鬢角時,帶起一陣微癢的風:“跟孤還講這些虛禮?”

“那可不行。”周昭明伸手去搶髮帶,指尖不經意蹭過少年的手背,語氣裡帶著理直氣壯的明媚:“殿下幫了周家,就是妾身的大恩人,哪有恩人在前,妾身還慢悠悠躲著的道理?”

晏承平攥著髮帶往後一躲,反倒將她拽得更近些,幾乎要跌進他懷裡。

“哦?”低頭看著周昭明仰起的臉,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額角,眼底漾起促狹的笑:“那你打算怎麼謝?”

周昭明被他逼得往後仰了仰,手忙腳亂地扶住案邊,卻忽然穩住身形,非但沒退,反倒往前湊了半寸。

陽光落在她挺直的鼻尖上,映得那點狡黠愈發清亮,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聲音裡裹著蜜糖似的黏意:“殿下想怎樣.....便怎樣。”

話音未落,她已抬手勾住他的衣襟,指尖輕輕捻著錦緞的紋路,眼尾眉梢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媚色,偏那笑容又亮得晃眼,甜膩道:“只要殿下說一句,妾身還有什麼不能的?”

晏承平看著麗人眼底毫不躲閃的光亮,那點明媚裡裹著的大膽,比任何羞怯都更勾人,忽然低頭,湊近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滾燙的氣息:“這可是你說的。”

“自然是妾身說的。”周昭明沒躲,反倒微微側頭,讓呼吸落在自己頸側,笑得愈發燦爛:“殿下難道還信不過妾身?”

她故意往晏承平懷裡靠了靠,髮間的香氣混著身上的蘭芷香,纏纏綿綿地鑽進鼻腔。

晏承平反手扣住她的腰,將人往案邊按了按,案上的奏摺被撞得輕輕晃動,目光盯著周昭明水光瀲灩的眼,低笑道:“信,怎麼不信?”

日光透過窗欞,在兩人交纏的身影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連空氣都彷彿被這親暱的拉扯烘得發燙。

周昭明看著晏承平眼底燃起的火,忽然踮腳在他唇角啄了一下,隨即笑著掙開手,退到兩步外,雙手背在身後,像只偷了腥還得意洋洋的雀兒:“那殿下先忙正事,妾身去偏殿等著,等您忙完了,再慢慢討這份謝禮。”

說罷,她轉身便走,珊瑚色的裙襬掃過地面,帶起一陣甜風,連腳步都透著輕快的得意。

晏承平看著周昭明的背影,珊瑚色裙襬掃過地面的弧度像只振翅欲飛的蝶,指尖撫過唇角殘留的溫度,低笑一聲。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勾人了,明明帶著商戶女兒的活絡,偏生又懂宮裡的分寸,知道什麼時候該往前遞一步,更明白什麼時候該留幾分餘地。

方才那句“等您忙完了再討”,既把那點曖昧拉得綿長,又沒真的擾了他處理正事,這份懂事,比一味的嬌憨更讓人受用。

他收回目光,指尖在案上輕輕敲了敲,方才被勾起來的心思漸漸沉下去,重新落回奏摺上,只是筆尖劃過“江南漕運”四個字時,嘴角那點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溫柔鄉中骨酥筋軟”,古人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