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的訓練結束後,晏承平便徑直回了崇教殿,褪下玄色勁服,換上一身石青色蟒紋常服。

衣料是江南織造進貢的暗花雲錦,腰間繫著玉帶,綴著雙魚佩,領口與袖口繡著四爪蟒紋,既符合太子身份規制,又比朝服多了幾分閒適,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沉穩內斂中透著儲君特有的威儀。

此時他坐在書案後,硃筆握在手中,筆尖懸在紙上,目光專注地掃過字裡行間,時不時落下幾處批註,殿內只聽得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昨夜因周昭明之事稍作鬆懈,案上堆著未批閱完的奏章,得處理不是。

“殿下。”福安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躬身稟報:“周淑女在外求見,說是要來謝殿下的恩典。”

晏承平握著硃筆的手頓了頓,抬眼時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隨即又低頭在奏章末尾落下個圈點,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鬆弛:“讓她進來吧。”

福安應聲退下時,眼角餘光瞥見殿下唇邊那抹淺淡的笑意,心裡暗暗點頭。

昨兒個殿下留周淑女在端本宮歇下,今兒一早見了殿下,雖面上依舊沉穩,可眉宇間的舒展卻藏不住。

這周淑女瞧著雖是商賈出身,卻偏偏入了殿下的眼,當真是有運道的。

不多時,福安便引著周昭明走了進來。

她穿著一身珊瑚色的裙裳,裙襬上繡著細密的纏枝牡丹紋,金線在花紋邊緣勾勒出精緻的輪廓,隨著她的走動,像一簇流動的火焰,熱烈而明豔。

與昨日相比,身上的青澀褪去了不少,眉眼間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嫵媚,那是經過一夜相處後,悄然滋生的柔意。

雖依舊帶著幾分面對他時的拘謹,卻少了那份手足無措的慌亂。

她走到書案前,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動作比昨日流暢了許多,聲音清亮:“妾身參見殿下,謝殿下恩典。”

此刻的周昭明,心裡正激動得怦怦直跳。

那“淑女”的名分像一塊滾燙的暖玉,揣在她的懷裡,讓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她原本以為,能留下來做個貼身侍女就已是天大的幸事,萬萬沒想到,殿下竟給了她這樣一個身份。

這可是預備妾室的名分,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歸宿,她只覺得像做夢一般,心頭的喜悅幾乎要溢位來,連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晏承平放下硃筆,目光落在她身上,見她珊瑚色的裙裳襯得膚色愈發白皙,明媚的臉上帶著真誠的感激,那雙眼亮得像含著星辰,嘴角微微上揚:“起來吧。”

“謝殿下。”周昭明依言起身,抬眼看向晏承平,眼底閃爍著亮晶晶的光,那是抑制不住的歡喜,毫不掩飾。

晏承平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頭微動,那點因批閱奏章而泛起的沉悶被這股鮮活的氣息驅散了不少。

他抬手,招手道:“過來。”

周昭明應了一聲,邁步朝書案走去,許是昨夜折騰得久了,雙腿還有些發軟,腳步微微踉蹌了一下,她連忙穩住身形,臉頰已先一步泛起薄紅。

晏承平看在眼裡,伸手一拉,便將她帶得跌坐在自己懷中。

周昭明低呼一聲,下意識想撐著他的手臂起身,卻被他圈住腰肢按了回去,她也就不再掙扎,乖乖地靠在少年的懷裡。

鼻尖縈繞著少年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龍涎香的氣息,像被一層溫潤的屏障裹住,昨夜殘留的羞怯與不安漸漸散去,只剩下踏實的暖意。

“怎麼不多歇會兒?”晏承平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溫和,指尖輕輕拂過她頸後的碎髮像在安撫一隻溫順的小獸。

畢竟是緊繃了十年的弦,驟然鬆快下來,難免就恣意了些,她這琉璃般剔透的女兒家,哪裡受得住這般折騰。

周昭明聞言,仰頭看他時,眼底已漾起笑意,道:“妾身想著來給殿下請安,哪能賴在床榻上偷懶。

“再說……”她頓了頓,伸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尖不經意觸到他袖口繡著的暗紋,語氣裡帶著點自然流露的嬌憨:“能陪在殿下身邊,比躺著舒坦多了。”

這般直白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沒有半分矯揉造作,反倒像山間清泉,讓人心裡敞亮。

晏承平被她逗笑,捏了捏她泛紅的耳垂:“就你嘴甜。”

“妾身說的是實話。”周昭明仰頭時,髮絲掃過他的下頜,帶著點癢意:“能得殿下垂憐,是妾身的福氣,自然要多陪陪殿下才是。”

她笑得眉眼彎彎,唇角的梨渦盛著暖意,連帶著殿內沉悶的書卷氣都鮮活了幾分。

晏承平看著她這副毫無遮掩的明媚模樣,心頭那點因批閱奏章而起的滯澀感漸漸化開,抬手將她鬢邊的一縷碎髮別到耳後,指尖不經意觸到她溫熱的耳廓,引得她輕輕瑟縮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卻更濃了。

這大概就是旁人說的“美人在懷,俗事皆忘”。

指尖在周昭明耳後流連片刻,又順著頸側滑下去,在她腰間輕輕捏了一把,見她像受驚的雀兒般往他懷裡縮了縮,才低笑出聲。

周昭明仰頭瞪向晏承平,眼底卻沒什麼怒氣,反倒像含著兩汪春水,漾著嬌嗔:“殿下捉弄妾身。”

“捉弄你怎麼了?”晏承平挑眉,忽然抬手在她臀上輕拍了一下,聲音帶著幾分戲謔:“謝恩也謝了,膩在這兒也夠久了,回去歇著吧,孤還有政務要忙。”

那一下拍得並不重,卻讓周昭明臉頰騰地紅透了,連耳根都染上霞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美眸裡水光瀲灩,偏又帶著點無可奈何的羞赧:“殿下……”

話沒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她原以為太子殿下該是終日沉肅威嚴,不苟言笑,卻萬萬沒想到,私下裡竟會有這般促狹的一面。

可偏偏這樣的親近,非但不讓人覺得冒犯,反倒讓人覺得親切。

原來再尊貴的人,也有這樣煙火氣的時刻。

“知道殿下正事要緊。”周昭明從晏承平的懷裡掙起身,理了理微亂的裙角,臉上紅暈未褪,眼底卻亮得很:“那妾身先回去了,殿下也別太累著自己。”

晏承平看著她轉身時珊瑚色裙襬掃過地面的弧度,忽然補了句:“歇好了,傍晚再過來伺候。”

周昭明腳步一頓,回頭時臉頰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卻還是仰著下巴應了聲,聲音脆生生的:“是,妾身記下了。”

說罷,才提著裙襬,帶著一身未散的羞赧,腳步輕快地退了出去。

殿門輕輕合上,那抹鮮活的亮色被隔絕在外。

晏承平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指尖彷彿還殘留著她耳後的溫熱,唇角的笑意未褪,心頭卻已清明瞭幾分。

他重新拿起硃筆,目光落回字裡行間,眉宇間的沉滯已淡了許多。

美人在側的舒心是真的,案上堆積的奏章也不會作假,但有這麼個明媚的人等著傍晚來伺候,處理起這些冗雜政務,倒也憑空多了幾分盼頭。